华年放轻脚步移至床边,床上的人并未察觉有外人进入,仍沉沉的睡着,也不盖被子,透过皎白的月光看去,赵锦思显得格外的慵懒,还带着一丝……可爱……
赵母年轻时是出了名的美人坯子,赵父也担得上丰神俊朗,所以赵锦安长的也格外好看,不过赵锦思反而一点基因都没遗传到,相貌既不惊艳,也不美丽,顶多算是端正。可是看久了,反而觉得她比任何人更让人难忘,让人看了心就会不由自主安静下来,她的身上,仿佛有一道屏障,可以隔绝世间喧嚣,独留清净安然……
华年就这么低头看着熟睡的赵锦思,直到赵锦思因夜晚太过寒凉而不住咳嗽,她才反应过来。
赵锦思用手捂住嘴咳嗽,却又碰到了伤口,难受得直皱眉。华年俯身替赵锦思盖好被子,隔的近了,这才注意到赵锦思脸上的伤和受伤的手。
将赵锦思手上的纱布拆开,果不其然,通红的掌心又渗出了血,还肿得老高,简直是惨不忍睹。脸倒是还好些,已经开始结痂了,所以乍一看并不明显。
华年从袖中掏出药,用手指轻轻的将药涂抹在赵锦思的手上,动作间是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一道目光停留在华年身上,华年似有所觉,抬眸,正是赵锦思。
也不知道赵锦思什么时候醒的,眼底丝毫没有刚睡醒时应有的朦胧,反而异常清澈,莫名的……华年慌了。
“华年,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嗯。”
“华年,谢谢你。”
“嗯。”
“华年,你的眼睛真好看,像琉璃一样。”
华年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接着又重重的按压在了赵锦思的手心上,如愿的听到了赵锦思疼得吸气的声音。
“华年,你下手真重。”
华年轻哼一声,嘴角上扬了一个弧度。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眼睛好看……
——
赵锦思坐起,靠在床栏上,问:
“华年,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你上一次不是说想让我多来看看你吗?”
赵锦思一愣,她的随口一说,华年就记住了?虽然当时华年答应了她,但她心里也明白,华年跟她身份不同,华年是杀手,要私下见她谈何容易,没想到……华年真的做到了。看来这位看起来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杀手姑娘,是一个重承诺的人呢。
赵锦思嫣然一笑,道:
“谢谢你还记得。”
华年点头,又拿出一个卷轴交给了赵锦思。
赵锦思疑惑了。
“这是什么?”
华年抬了抬下巴示意赵锦思将卷轴打开自己看。
当卷轴被彻底展开那一刻,赵锦思几乎激动得忘了呼吸。
卷轴上是一幅图,画上似乎是一个小镇,全镇依河成街,桥街相连。过街奇楼,穿竹石栏,临河水阁一样不少,街上有商贩,有行人。这幅图将“小桥,流水,人家”完美的结合在了一起。
“这是哪里?”
赵锦思的手指细细摩挲着纸面,言语间无不透露着欣喜。
“江南周庄。”
“江南周庄?就是书上所说的那个天下第一水乡?”
“对。”
“周庄……真好看……”
赵锦思垂下眼眸,遮住了满心的落寞和向往。
为了避免华年看出不对劲,赵锦思装作若无其事般下床,将卷轴装入了一个箱子里。
“华年,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赵锦思说的很严肃,这下,反倒是华年不自在了。她与赵锦思相处也有一段时日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赵锦思这么严肃的样子……以前她养伤时候,看到的赵锦思都是温婉淡然的。
“不用谢,这份礼算是你救我一命的答谢。”
赵锦思笑了,她心里清楚那天就算自己没有救华年,这个江湖上人人畏惧的女子也不会死,毕竟她的伤虽伤在腹部,却也不致命。华年送图,无非就是感激她的帮助罢了。不过经此一事,赵锦思倒觉得,华年并不像外界传言那般可怕,反而是一个知恩图报,心思细腻之人。
空气突然安静得出奇,莫名其妙的,气氛有些尴尬。
为了缓解这尴尬的氛围,赵锦思拿过书桌上的围棋,将油灯凑近了些,问:
“华年,你可会下棋,反正我也睡不着了。”
华年点头,在赵锦思的对面坐下。
两人就这样,执旗,落子,墙上的影子也忽起忽落。
“赵锦思,给我说说你的故事吧。”
华年突然出声,把赵锦思吓了一跳,对华年提出这种要求感到疑惑。
“我的故事?”
“嗯。”
“我的故事啊……很平淡。听下人说,从我出生那天开始,母亲的情绪就变得很差,时不时就发火,受了刺激就会发疯,可吓人了。而且,替母亲接生的产婆和丫鬟婆子回家后没几天都死了。从小,虽然下人顾及我是大小姐没在我耳根边说什么,但是我听到的闲言碎语,无一不是在骂我是灾星。在我的记忆里,母亲从来没亲手抱过我,关于我的大事小事都是交给她身边的丫鬟念青来做。”
赵锦思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轻笑了一声,又继续道:
“跟她相比,似乎青姨更像我的母亲,青姨话不多,却总是将我的事情处理的很好。小时候我也渴望母亲的关心,有一天晚上,狂风骤雨,电闪雷鸣,我吓得抱着枕头去敲母亲的门,可是直到天明,她也没出来。从那时我就知道,她心里,根本就没我这个孩子。
五岁那年,我生了场大病,大夫说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这才开始表现出来,到以后会越来越严重,吃药也没用,最多能减轻痛苦罢了。而且,我活不过二十岁。”
听到最后,华年捏紧了手中的棋子,反而赵锦思仍然淡定,好像这是别人的故事,他人的生死。
“母亲知道后立马让我搬来了这个院子,说是这里清净,好养身体。其实不过是怕我身上的病过给她罢了。
我就这样,在这个院子里,孤零零的长大,每次丫鬟都是送来饭食和换洗的衣服就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连请教书先生教我读书识字都是青姨去求母亲才请来的。
从小到大,没有母亲的允许,我不能出门,就像一个被囚禁的人一样,要不是后来遇到了小瑾,我都不知道我会不会成为母亲那样的疯子。”
赵锦思说完,深深地吸了口气,这些事压在她心里好多年了,如今说出来,反而轻松了些。
“华年,这就是我的故事,怎么样,很无聊吧。”
华年没说话,赵锦思也不催她回答,像没事人一样继续下着棋。
“赵锦思,你很可怜。”
“嗯,我知道。”
如此,便没了下文。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赵锦思的身体渐渐不支,倒在了书桌上,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华年将睡着的赵锦思抱到了床上,细心的替她盖好被子后,悄然离去,消失在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