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阁，内务府有内侍前来，送朝服、印宝等物，奴婢收下了，可能送进来。”绿雪的声音在屋子外响起，正在自我放飞的钱周当即坐起，理了理衣冠。“进。”
随后听到脚步声，绿雪打头端着衣冠，后头有个内使捧着个盘子，里头有些小物件。安静地摆下后，两人再慢慢退下，绿雪走时，悄悄带上了门。
整个过程中，钱周未发一言，除了保持威严之外，也是对绿雪的放心。自从提拔了她上来，钱周对这些琐事就不用刚来时那般，样样过问，绿雪作为二等宫女，身分够了，处事、品行都是上佳，而且对钱周也是忠心耿耿，感恩戴德。
他走过去，看着摆在桌上的两个盘子，拿出牙牌看了看，摸索着新的冠服。看着那绣着鹌鹑的补子，钱周笑了笑，“总算是飞禽了，倒真是只鸟了。就是样子有点丑。”钱周口是心非地喜笑颜开。
绿雪离开后，走了一段路，打发了那个内使，独自待了会儿。木楞楞地，就出了石渠阁的地界，在回过神来，就到了厚德亭，凝神一看。“沉香姑姑，您怎在这？”
绿雪惊讶地开口，快步上前，顺道替她穿上大氅，“怎就怕我受冻了，才秋日就这样了。”沉香嘴里是这么说，手腕却是顺着她抬起，“您病刚好，可不能再受风了。”绿雪顺道开口。
“没这么不经事，打从前在司苑司时候吹风的可不少，更别提在早些，浣衣局那冬日里头的浆洗。”沉香是轻描淡写的说到，绿雪没开口映着，静坐在一边，“跟你说这作甚，你个小姑娘家家的，也不知道这些苦。也是，我年纪大了，不比从前，还得好好养着，就是前些时候的风寒，亏得是在景阳宫，掌阁心好，不然就该挪出去了。”
沉香虽是笑着讲话，语气淡淡的，总掩不住一股凄凉之感，话语也是伤神，她说着也没指望绿雪给她回应，只是想有个人听听她的过去，她的苦楚，她的牢骚。“我知道，我曾在雪天跪着，半个时辰。”
绿雪突然的开口，倒是引得沉香看向她，见她神色寂寥悲伤，拍了拍他，将手里头菩提子放到她手心，摁住了她推辞的手，“金刚菩提，不是名贵里头的。也是一位贵人给的取其‘坚忍不动’之意，愿你日后不改其心，岁月如故。”
她见绿雪还要开口说什么，“好了，姑姑我还想坐一会儿，你若是无事就陪陪我吧。”两人坐在亭子里，看着远处的天穹上飘着的云彩，“望天边云卷云舒，现下倒有几分感慨了，天常碧，云长涌，日头照旧升起，底下的人却是不同了。”
沉香叹息着开口，面上却带着笑，手指着亭下的花，“你瞧着也算是庭前花开了。”她的语气有着欢喜，“绿雪你是想考女官对吧！”冷不丁地被问起，绿雪陡然间一惊。
看着她受惊吓的样子，沉香舒缓地笑了，“这没什么好瞒的，年轻的宫娥，哪个没有过这想头，就是昭媛娘娘，也曾想过自个考上女官。”看着绿雪神色紧张起来，
“别怕，这里没人，更何况昭媛也不忌讳。内府局的女官，可乘冕轿子，可掌官印……咳咳~~，若是有幸还能立足朝堂，不过这样的女官，可是好久好久没有出现了。”
沉香有些咳嗽，绿雪为她拍了怕，“姑姑还是早些回去吧！”“没事，我有数。”沉香手放在胸口，“说远了，就说女官，可是不好考。这参考资格便是拦倒一大片人。”沉香此时还是面带微笑，笑容也是暖暖的就是不到眼底。
“没门路，没靠山，就只有靠自己，但这一等宫女哪这么容易当上。爬也要爬几年，连升几级的，也就是后宫主子那里才有的事。别处只有用青春，熬出来。”沉香这时候看看绿雪的腰牌。
“所以你这也是运道好，地界寻得好，掌阁也器重。”看着她有些紧张的脸，“所以别怪有人嫉妒，我也羡慕。我升上一等宫女的时候，已经二十了，宫里头到了二十六岁的一等宫女，只能去当姑姑。”沉香的语气里有着说不出的惆怅。
“女官考不是年年都有，大致两三年才有一回，也不是次次都有宫娥考上。我就只参加过两回，一次都没人录上。”沉香看着天际，重重吐出一口气。
“奇怪吧，这事情你没听到过吧！知道这事的，不是女官大人，就是我们这些，一等宫女升上去的嬷嬷。”沉香看着绿雪不由得调笑起来，再次开口却让绿雪，像是被冷水浇了，“你在宫里待的日子不算短了，可见过有年岁大的一等宫女？”
沉香直接向绿雪发问，看她思索着，又转过来看天，“一等宫女在二十五岁以后，没出宫就只能梳头当常侍姑姑了。”沉香见她没说话，自顾自地开口，“你或许觉得我不知足，但你知道吗？一等宫女在宫里过的要比赞善姑姑还要好。”
看着绿雪疑惑的眼神，“宫女是有可能成为女官大人、主子的，而姑姑永远只是姑姑。个中体会，你日后仔细瞧瞧，希望你过不到那种日子。”绿雪此时已经收好神情，低首谦卑，“你还年轻，才十五岁就是二等宫女，钱掌阁人好，说不得哪日就让你升一等了。”
沉香安慰地开口，此时绿雪却突然问道，“姑姑，若不是一等宫女，到了年纪会怎样？”沉香拍了拍她的额头，“我也不太清楚，大概会很苦吧。我也是听闻的，若是没有大赦，放出宫，三十岁以后的其他宫娥，非是伺候在主子身边的，就要“落尘”。
若是有女官或是典侍姑姑，开口留人的也不算在内。这所谓‘落尘’就是，宫娥过回小宫女的生活，要有一年的时间。在此期间接受不了的，会死不少人。所以说，之前身份越高的越难过。
熬过的就是正七品的长姑姑，再分到各处做小主管，当然她能管辖的，地方范围不大。”沉香悠悠开口，像是在回忆。“不过这些，一般你们训导姑姑不会讲，这要你们自己去问。”
绿雪听了大为震动，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沉香看她如此吃惊，转瞬间明白，她之前是真不知道，心转了几下子，也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