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认识和维持我们的根基是重要的,但不要执着一种完全固有的智慧同样重要。我们需要成为一种仍然可以被神所震惊的人。如果我们想重新确认我们的传统形象,同时也接受超越我们已知形式的神,我们就必须把新的和更加复杂的形象结合在一起,以帮助我们对宗教多元化的灵性意义进行深思。我们也许需要把熟悉与不熟悉的放到一起,在一个地方,在同一个时刻进行深思。譬如,可以把十字架和林伽放到一起,信仰者如果要直接、真实地面对神,就必须面对这两个巨大的绊脚石。从任何角度看,十字架和林伽都不一样,但每一个都会毁掉信仰者赖以预防神的信心和自信。如果我们把他们放在一起思考,每一个都能被另一个所补充,每一个都能使我们更加有活力地谦卑和开放地接受在今天变化的世界中闯入我们的智慧。
第三幕:最神圣的裸体
“第三幕”——大概题为“最神圣的裸体”——讲述的是湿婆的教导。圣人们要求湿婆解释他们的所见:
大主很高兴,他过来对圣人们说:“我对你们的苦行感到高兴,因为你们很好地遵守了你们的誓言。你们想要什么都行……”他们都向大神鞠躬,说:“告诉我们用灰沐浴,裸体,有违常规的‘左撇子’是怎么回事儿,什么该用,什么不该用——主,我们想了解这一切。”
湿婆的教义有三个要点:涂灰,是对立面的调和;裸体,是开放的方式;与湿婆融为一体,是终极目标。我们一一探讨。
圣灰
首先,关于灰的问题:
我就在今天向你们宣布整个事情的内容。我是掺入苏摩(生命甘露)的火,我是混合着火的苏摩……。这整个宇宙的至高净化需伴随着我的灰烬,因为我把我的种子放入灰烬中,并与创造物一起播撒。任何人只要做了一切必须借火而做的事情,将会掌握过去、现在和未来。通过把我的灰作为工具,通过我的种子,你会从一切罪恶中解脱出来……。因为我是整个宇宙:无论动与静,一切的灵魂都具有火和苏摩。我是大能之火,我的妻子安毕卡是苏摩。我既是火,又是苏摩,我本身是男性,与自然本身结合……。之后,灰烬将用于抵御恶人以及用于产房。一个用灰烬沐浴灵魂的人,能战胜愤怒,征服感官,将来到我的居所,不再投生……。
在印度我们仍然能看见涂着灰烬的苦行者,其他地方几乎没有。灰烬卫生、普通,是苦行的符号和边缘者的记号。但是灰烬也标志着欲望的熄灭,欲望最终减少成灰,通过一种新的净化和简化战胜对立。灰烬将火与苏摩结合在一起,也象征着男性与女性的结合。身涂湿婆之灰就是身穿他遍存万有的神秘。
通过遭遇和利用对立面而战胜对立性,让它们转换我们的个人经历,对我们肯定也是有价值的。当我们以印度智慧进行实践的时候,我们面临着挑战,要对欲望和力量、伦理和灵性的界限进行反思,这种界限以神性的打扰、甚至颠覆我们以往对神的期望的陌生形象进行着转换。如果我们坚持这种相遇,结果会像圣灰的产生。这对我们的灵性健康有好处。我们会变得单纯、训练有素、不执着日常生活中的不假思索的思绪。灰烬接触到全身,但并不隐藏它。我们受到印度智慧的影响,并以我们自己的独特方式为我所用。即使印度教智慧接触到我们的全身,我们仍然保留自我。谈论涂抹湿婆之灰是在确认,与其逃避,不如将差异和扰乱部分融合进来。
在神面前赤裸
湿婆接着又教导我们在神话开始时让圣人们震惊不已的裸体的真正意义:
这个创造是由我创造的,如它的灵魂一样,有耻辱,有幻觉,有恐惧。诸神和智者天生就是裸体,实际上,所有人都是天生裸体的。即使人们身穿绫罗绸缎,如果感官没有被征服,仍然是裸体的:如果你被未征服的感官所包围,衣服也无法为你遮体。耐心、自制、不伤害、不激情、宠辱不惊:这些就是最好的衣服!
裸体是灵魂而不是躯体的一种状态。是内心的朴素。真正的净化不是以你的衣服来展现的,而是你内心的真相。圣人们对湿婆的裸体感到愤怒,因为他激怒了他们,使他们暴露了依然潜伏在自尊的内心深处的欲望。我们肯定在其他地方也听过类似的智慧:“因为你们洗净杯盘的外面,里面却盛满了勒索和放荡。……先洗净杯盘的里面,好叫外面也干净了。”
当我们试图向其他宗教传统学习时,所有这些就至关重要了。如果在我们的日常生活和我们自己的传统中我们还没有变得单纯和开放,那么当我们真正遭遇到不同的事物时,我们怎么能开放呢?裸体标志着我们在学习印度教智慧的过程中,开放和诚实地前进的意愿,没有任何保护层。内心及外表均毫无遮掩,我们赤裸着学会不断学习,不将自己与神会为我们说的和做的新事物相隔绝。曾因《吉檀迦利》诗集而获得1912年诺贝尔文学奖的着名作家泰戈尔以难忘的言语表达了,如果我们要一直不断地向始终赐予我们的神学习,我们就一定会有脆弱性:
你已经使我永生,这样做是你的欢乐。这脆薄的杯儿,你不断地把它倒空,又不断地以新生命来充满。这小小的苇笛,你携带着它逾山越谷,从笛管里吹出永新的音乐。在你双手不朽的按抚下,我的小小的心,消融在无边快乐之中,发出不可言说的词调。你的无穷的赐予只倾入我小小的手里。时代过去了,你还在倾注,而我的手里还有余量待充满。
正如《新约》中说的:“我实在告诉你们,你们若不回转,变成小孩子的样式,断不得进天国。”
完全合一
湿婆第三堂课展示了,与湿婆自己合一是神秘的终结:
用我的灰涂抹你的全身,直到变成白色,在内心中冥想我。即使你做错了一千件不该做的事,通过沐浴这灰,你也会让这一切都燃为灰烬,因为火的能量可以烧毁一片森林。
如果你能尽力在一天中用灰沐浴三次,你就能在我的人民中成为领袖。如果你能通过与我的融合变得圣洁,你便能达到长生不老的境界,圆满解脱。
正如我们所看到的,涂灰象征着净化,只有湿婆,没有遮掩:
身上有灰,心有湿婆。反过来,依靠他就能产生力量和领导能力,并达到完美的解脱。
接近《帕苏帕塔经》的结尾处,涂抹灰象征着与湿婆更亲密的认同的过程。你解脱了,不再纠缠于成败之中。你反复念着特殊的咒语,独居于墓地。你在贫困中生活,一无所求。你与湿婆达到了亲密的融合,始终记着他,你的心意只专注于他的恩典。然后,你全然独处、自由、无惧、无悲。最后,除了湿婆别无他物:“愿湿婆属于我,永远,只是湿婆。”只有湿婆,这位来自我们心意之外看望我们的神,这位带我们超越所有保护罩,进入神自己的神秘领域的神。
停留在神秘中
湿婆与圣人们的松林相遇即使当作故事也令人难忘,况且它还具有更丰富的深层意义:读者受邀成为故事的角色,并臣服于湿婆。他是神秘之主这一说法经常在更加朴素的神秘术语中被反复表达。南印度圣人玛尼卡瓦查卡尔写了一首诗,捕捉到了与湿婆相遇的本质:
温柔无限的大河,无尽地流泻着,
永远饮不够的仙露,我无限的主,
那些不寻求你的人们,光明隐在他们心中,
你将我融入水中,你是我亲爱的生命,停留在我的心中。
你无快乐亦无痛苦,却在两者之中;
你爱那些有爱的人,你在一切之中,却又在它们之外;
你是黑暗中照耀的光明,伟大而不显明;
你是开始,是终结,是中间,但又全都不是。
智者可以在他们的心意中知道你,但你仍然会躲开每一双眼睛,只有通过最精微的知觉才能知道你。
你从不走,你从不来,你从不混合,是神圣者,是守护者和保护者,是用眼无法看的耀眼光芒,是喜悦之潮,你对我是父,但又胜过他,是永远的光辉,超越文字的精微觉悟,在这个不断改变、有着各种各样形体的世界中,你本人就是知识。
随着神秘性在诗歌中的吐露,与湿婆相遇变得更加深邃和文雅。惊讶的不再是一个裸男边叫边舞了,而是一束光亮,亮得让习惯阴影的眼睛无法承受,在安全距离内太近,以至无法观察。神总是超过我们的想象,也许甚至是我们预想的反面,所以我们必须做好准备,要开放:“清心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见神。”
我记得一次在南印度的赤丹巴兰参观一座大型和古老的湿婆庙。我在庙里弯来弯去的小道上走着,最后到达了中间的内室神龛。在那最神圣的神龛中的最里面很黑暗。但就是在那儿,据说放置着湿婆的林伽。当我向里面看的时候,那里空无一物。导游说,林伽就在那儿,但我的双眼看不到。
即使我们不把与印度相遇解释为与湿婆相遇那么惊骇、神秘、高尚,与神相遇仍然要求在对待无论哪种我们想要的神上采取一种理性的开放态度。我们一度会感觉到,我们有所失去,没有所得,没有保护,没有遮掩。但是像松林中的圣人一样,如果我们要找到一直寻找的那位,我们最终必须臣服于那个夜晚比白天还亮的神秘性。没有别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