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思考比喻性的创造作品《辨别的宝冠》,甚至佛陀的故事时,我已经强调灵性成长和学习必须在发现自我中建立。不了解自我、真我,一切都是不可能的。如果我具备自我知识,对我来说当下其他一切都不必要完全充满活力。但是虽然宗教传统确实用这些措辞讲述自我,甚至更加有力,但它们经常讲得更多。他们敦促他们的信徒转向高于一切的神,最能深切满足自我的神,那个自我的自我之神,那个完全满足视觉对象的神。
在印度教传统中,我们会经常和断然地被带到作为最大愿望的真正焦点的神、诸神、诸女神面前。如果我们要了解印度宗教遗产,我们就必须也对伟大的神性的意义进行思考。在下面三章中,我将把重点放在克里希那、湿婆和女神上。对克里希那的思考让我们想到,神为人类提供了可能的最深刻的圆满;对湿婆的思考让我们想到神总是超越我们的想象,让我们惊诧不已;对女神的思考让我们想到,知道神性就是完全知道一切该知道的。
能看到神是一个简单、却根基很深的理想。在印度,我们能够接近神,与神面对面是一个非常强烈的理想。神是伟大的,是超越我们平凡思维方式的,但这从不意味着神是完全无形无相的,或不能接近的。譬如,在19世纪,着名的、受人尊敬的圣人罗摩克里希那只想面对面地看到他的神母卡利女神。他为了这一经历宁可死去,而且他也几乎这么做了。一次在他还年轻的时候,他企图自杀以消除横在他与卡利之间的障碍。他当然是个例外,但当他讲到以下内容时,他是对许多普通的印度人讲的:
当然神可以被看到,也可以谈话——就如我看到你们,和你们谈话一样。但是谁真的想要看到神?的确,人们因为自己的配偶和孩子的死亡而忧伤、落泪,有的则是为了钱财落泪——但是谁会因为看不到神而哭泣?
神是很容易被看到的——只要你有眼能看,只要你有足够的愿望,只要你看不到就会生不如死。
即使是莫罕达斯·甘地,这位在以生意和政治为中心,神秘主义似乎难以沾边的世俗中忙于事务的人也说,他自己的宗教目标就是要见到神:
我要实现的——我在这三十年中一直为之奋斗的和渴望的目标——就是觉悟自我,面对面地看到神,达到解脱。
我的生、行和我的存在都是为了追求这一目标。
在自传中他回忆到,在他的年轻时代,他最重要的灵性导师之一是一位叫瑞禅德拜的人。甘地描述他是一位只想看到神的商人。瑞禅德拜非常善于经商,但所有这些都不是围绕他生活的中心。那个中心是渴望面对面地看到神。他常常把下面几句穆克塔南德的话挂在嘴边,并且刻在内心当作座右铭:“只有当我在我的日常活动中处处看到他我才认为自己是被祝福的;他肯定是支撑穆克塔南德生命的主线。”一个在立即结束了关于繁重的商务的谈话后,便开始撰写关于灵魂的隐秘内容的人显然不可能是一名商人,而是一位真正追求真理的人。
在第六章及第七章中,我们将再一次看一下罗摩克里希那和甘地的宗教体验。但是即使在这一点上,我们也能承认,“看到神”是非常重要的,并且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意义。我们将把这些意义筛选出来。
当一些印度教徒谈论看到神时,确切地说他们的意思是:神会来,我将面对面地看到神。这或多或少是一位当代孟加拉妇女拉克什米·玛(Lakshmi Ma)在下面这些话中所要表达的含义:
湿婆和杜尔伽,湿婆和卡利在我面前显现。我曾经向我的丈夫展示他们,但他什么也看不见……。看到主、变得疯狂的人失去所有的知觉,觉察不到自己的财产。看到主而变得疯狂的人很容易被辨认出来。他不再专注于世俗物品。他甚至能忘记亲属,只想着神。
在第五章中,我们将简要地回到她的经历中。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像拉克什米·玛那样期望如此直接和如实地看到神。当我们谈论在此生中看到神时,内心中会有另一种更精微的含义。譬如在一些最古老的吠陀文献中,我们看到一些亲证者谱写歌曲,以表达他们亲眼看到终极实在的情景。
这些亲证者能够被很精确地记住,因为他们把超凡的经历用语言记录下来,这样就能达到一代代口耳相传的目的。先是景象,然后是宗教权威资源;景象之后是语言文字。但后代们看到的不是原始的景象,而是语言文字。最终是语言文字说明问题,而不是其背后的景象。亲证成为一种对智慧的比喻——不再是“外景”,而是“内省”。“亲证”成为“清楚地理解”的含义;“看到神”成为“理解作为整体的现实”的含义。这种情况发生在《辨别的宝冠》中的学生身上,他立即认识到了一切;好像他已经见到了神。
既然我们只能看到近处、无遮拦的事物,一些印度教景象使中报道的一位孟加拉妇女拉克什米·玛的讲话。
人联想到接近;想见神的愿望也许是指一种接近神的愿望。另外一些人则会认为,看到神是指完全赞美以部分、模糊、零星的方式存在于我们日常经历中的珍贵的真理。看到神就是完全、同一时刻看到一切。还有一些印度教徒把“看到神”理解为一种理想境界的标志,人们与神有一种自由和智性的关系,而不是一种盲目的臣服。如果我们能够见到神,那么这种关系就不再是力量或占有的问题了。神进入我们的视野;神是我们能在自由中作为朋友而非奴隶建立关系的人。
内省、接近、完美、自由的关系:这些是人们在指他们想看到神的时候的一些方面。在当今世界中,看见神可能也是向其他宗教学习的目标,我们要探索印度教智慧,因为我们想要一种更深入、更完美的神的体验。我们也许以前见过神,在我们自己的传统的自我方式中,但是我们现在想更多地看到神,比以前更清楚。如果能这样,我们必须对我们所期望的知识类别有清楚的认识——不管它是幻影,还是接近,或者是自由互动。还有:假设一个印度教徒以某种方式设法看到神,作为不是印度教徒的我能否学会通过吸收印度教徒的经验更清楚地看到神?
但是这些问题很抽象,最好是通过例子自己看。在本章中,我愿意只探究一个范例,对印度教徒来说,看到克里希那意味着什么。克里希那是一位家喻户晓的神,他似乎总是能被见到或就在身边,有时他的奉献者能够在一种非常生动的方式中看到他。当印度教徒想到克里希那时,他们想到的是一位以一种我们能够明白的语言同人类交心的神,一位有着一张我们能看到脸的神。正如11世纪神学家罗摩奴阇所说的,克里希那是神——主毗湿奴、那罗延——下凡人间,如此人们才能看到、听到并接触到神。
我们从《薄伽梵歌》(神之歌)开始。阿周那是一位伟大的武士,他站在他的家庭和他的军队之前,但是他目前却因确认身份而感到痛苦。他感到绝望,于是向既是朋友又是老师的克里希那(Krishna)请教。我们看一下,阿周那(Arjuna)离克里希那越来越近,最后看到了他,在看到他后,他是如何看到超出他自己承受能力的景象。之后,我们将探究其他接近克里希那的方式,既检验又扩大《梵歌》所设置的界限:克里希那,俊美的年轻人,手持神笛;克里希那,所有人心中的内在喜悦;克里希那,有着迷人笑容和闪烁双眼的小男孩儿。
阿周那:窥视神的口中
《薄伽梵歌》发生在潘达瓦五兄弟和他们上百个亲戚之间一场大战的开始时两军对阵之前。兄弟中的老三阿周那是站在潘达瓦一边的一位最重要的武士。就在战斗开始前,他视察了两军,在心理上为大战的来临做好了准备。但他的期望却恰恰相反,他完全知道,这场战争将是如何地可怕:一个大家族内、兄弟之间、叔侄之间、师生之间发生的血淋淋的搏斗。就像年轻的乔达摩骑马出城,看到田地中的农民一样,阿周那对眼前的景象深感困惑。他看上去虽有生气,但却内心恐惧,他因忧伤和悲哀而瘫倒在地。但正如《辨别的宝冠》中的学生和森林中的佛陀,阿周那在此危难之时开悟了。因为阿周那带着真正的、无法回答的问题才有学习的可能,而他的战车车夫克里希那成了他的老师。
克里希那开始授教,通过一系列的来回分析,让阿周那审视他的自我形象、他的传统价值以及他对未来的期望。阿周那错误地从他的社会价值和规则中确立自己的身份。当社会陷入冲突中时,可以预见他会因个人危机而痛苦。当他担心死亡时,这是因为他看错了方向,他看的是易逝之物,而不是永不死亡的真我:
过去从未有一个时候我不曾存在,你、所有这些国王也是一样;将来,我们大家也不会不复存在。……他既不是以前形成,也不是现在形成,更不是将来形成。他太始无生,永恒常存,不会因为躯体被杀而被杀。个体灵魂不可摧折,不能溶解,烧不毁,烤不干。灵魂永存,遍存万有,不变不动,永恒如一。(《薄伽梵歌》2:12,20,24)他为了他的身份基础而必须内省,他必须相应地重塑自己的生活,摆脱各种平时促使人们有所行为的愿望和恐惧:
然而,对于那些一生追求自觉,在自我之中找取快乐,仅仅追求内在的喜乐,彻底满足的人来说,则无其他任何责任可言。自觉者履行赋定责任时并无所求,也不会因任何理由而不履行责任,无需依赖其他任何生物。
了解自我的人过着一种无执着、平衡的生活,平等对待贵贱、得失、生死。这种人行事自由,完全解脱。在更清楚地了解自己后,阿周那能够超越他的悲痛了。他能够在不可避免的战争中恢复自己的职责和角色。
《梵歌》似乎在指出,阿周那从克里希那听到这一智慧,认真考虑,并发生了变化。在他增加了有关自我的知识,变得不执着后,他能够更好地看到本体的全貌,更多地了解克里希那本人。
在第九章和第十章中,克里希那把阿周那更深地拉进了他的非凡的神秘境界中。首先,他向阿周那展示了宇宙中的一切是如何完全依靠他,克里希那的。虽然他是超然的,但他也并不遥远,遍存一切——整个宇宙,在一切生物中,在一切宗教和社会团体中,在人类心中。要找到他,你只要爱他:
以爱心和虔敬供奉我,无论是一片叶,一朵花,一个水果,还是一点水,我都会接受。无论你做什么,吃什么,无论你供奉什么,施舍什么,无论你行什么苦行,阿周那呀!都应该奉献给我。(《薄伽梵歌》9:26,27)如果你爱他,你就会处处注意到他。在第十章中,克里希那给了很长一段实例,向阿周那展示,他应该在每个独特的现实中发现克里希那:
阿周那呀!我是超灵,居于众生心中。我是众生之始、之中、之末。在太阳诸神中,我是毗湿奴;光灿之中我是光芒四射的太阳;在风神中我是闪电;群星之中,我是月亮。
《吠陀经》中,我是《萨摩吠陀》;半神人中,我是天帝因陀;感官之中,我是心意;生物之中,我是知觉。在风暴诸神中,我是主湿婆;在半神人和恶魔中,我是财富之主;在众光明诸神中,我是火焰;在群山之中,我是梅茹。……强大的克敌者啊,我神圣的展示永无止境,我对你说的只是我无限富裕的一点提示。你要知道,一切富裕、美丽、灿烂的创造,全来自我辉煌的一闪。阿周那,知道这一切细节又有什么用呢?
我只用了我的一小部分,就足以遍及和维系了整个宇宙。
在第十一章开始,阿周那最终要求面对面与克里希那相见,如同他在现实中那样:
你仁慈地把这些最为机密的灵性知识传授给我。聆听了你的教导,我疑惑尽消。克里希那啊,我已详尽地聆听了你对众生生死的讲述,以及有关永恒伟大的自我的讲述。
最伟大的人啊!至尊无上的形体啊!虽然我在这里看到了真实地位中的你,就如同你自己描述的一样,但我仍想看看你是怎样进入这宇宙展示的。我想看到你的宇宙形体。如果你认为我能看你的宇宙形体,我的主,一切神通的主人啊!那就请你仁慈地向我显示你那无限的宇宙自我吧。
虽然阿周那现在已经尽其所能准备好,但景象仍然是一种礼物。没有哪个人能够决定要看到神,好像神只是一种任意观察的对象一样:
我亲爱的阿周那呀!你现在看我的富裕吧——成千上万的形体,种类殊多,神圣而多彩。太阳诸神,闪电诸神,风暴诸神,黎明双神,风神。阿周那呀!无论你想看什么,都立即可在我的这个躯体中看到!这宇宙形体能向你展示你现在想看,和将来可能想看的一切。动的和不动的一切完全都在这里,在这一个地方。但你无法用你现在的眼睛看我,因此,我要给你一双灵眼。请看我神秘的富裕吧!
有了这种恩典,阿周那比以前看到的更清楚了。他看到了一切:
如果千万个太阳同时在天空升起,其光辉或可与至尊之人在那宇宙形体中的光芒相似。宇宙之主啊,宇宙形体啊!在你的躯体里,我看到很多手臂、腹部、口、眼,到处扩展,无边无际。在你之中,我看不到终结、中间和起始。
但克里希那的这种奇妙的景象让他万分恐惧:
臂力强大的人啊!所有星宿上的半神人,看到你巨大的形体,生着很多面、目、臂、股、腿和腹部,又长着很多可怕的牙齿,都惊慌失措,我也是如此。渗透万有的毗湿奴啊!
看着你众多的直触天穹的熠熠光彩,看着你张开的大口和闪光的巨眼,我心惊胆战,再不能沉着冷静。众主之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