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龙生没去找王利民。
王利民也没来找曾龙生。
昨天,曾龙生到镇上农村信用社查了,这个月的低保金已经到账,感觉很意外,因为他已经有四次没配合扶贫了。
第一次,他把领的鸡苗转手卖给了王大牛,换了二十块钱,斗地主输给了二莽子。第二次,栽好的包谷苗不经管,掰包谷的时候颗粒无收。第三次,不配合清洁卫生检查,一直是最不清洁家庭。第四次,就是不伐镰子。按规定,曾龙生这个月的低保金会被停发。
曾龙生心想,难道王利民事情多,把这条规定搞忘了。但他又觉得不对,应该是王利民同情他,同情他没老婆,还拖着两个娃儿,不容易。哎,不想那么多,想多了累,不过自己得小心点儿,不能把王利民惹毛了。
曾龙生,抓紧时间打谷子哟,天气预报说,后天开始有绵绵雨。这是陆文书的声音。
陆文书挑着一大挑谷子往大石坝走,接到王利民的电话,说曾龙生没得响动,过两天天气不好,叫陆文书亲自去督促。陆文书把谷子晒好,马上跑过来通知曾龙生。
曾龙生不慌不忙走出门来,看了看天,说,这么毒的太阳,不像要落雨的样子。
天变一时哦!陆文书抹着汗水,郑重地提醒他。
急什么?我等收割机来,眼睛一眨,就收完了。如果收割机不来,我就一块田,只花睡午觉那点儿时间就搞定了。
陆文书没时间跟他斗嘴皮,走时又摔了一句话,曾龙生,我劝你,不要把王书记的容忍当成软弱哟。
曾龙生觉得这话有来头,反复默念了三四次,莫非半截烟要动真格了。他立即走出门,去借镰子,打算下午就开始收割。
文山用摩托拉着四尼龙口袋谷子回来,曾龙生站在公路中间,将摩托逼停。
文山以为曾龙生要找他的麻烦,很生气,你想死吗?想死也不能选在我们农忙的时候噻!
曾龙生焦急地说,哪里是想死嘛,文山,把你家镰子借一把给我,我……
这个季节,哪一家有多的镰子?那天免费伐镰子,你打摆子去了吗?
曾龙生放过文山,去找三凤。三凤叫他明天去拿,今天三把镰子都在用。曾龙生虽然答应明天去借,又怕明天来不及,就问陈灭水有没有多的镰子。陈灭水说打谷季节,镰子是当家工具,哪里有多的。曾龙生在鳌山寨跑了一个通场,没借到镰子,倒还受了些教训,不如联系收割机。于是,他开始打听收割机的消息。可是大家都在忙,没空跟他扯这些闲龙门阵。第二天下午,曾龙生只得从三凤家借来一把镰子,正式拉开打谷的序幕。
他下田割了一半的时候,一个河南口音的人站在田坎上,亲切地喊他的名字,曾龙生,需要租用收割机吗?
曾龙生吓了一跳,惊讶地看着对方,问,你……你怎么认识我?
那个开摩托的大哥说,曾龙生要租收割机,我就直接过来了。
鳌山寨上开摩托的,只有文山。曾龙生心想,莫非文山知道,我不伐镰子是为了等收割机?知道也不怕,反正伐镰子从来都不可能免费,一定是村上用扶贫款支付的,我没享受免费伐镰子,就该享受免费租收割机。
要租,什么时候能来?
马上。
曾龙生放下镰子,坐在田坎上等收割机来。
收割机没等来,却等来了艳琳、妮楠和王利民。三个人走拢,二话不说,一下田就割起来。曾龙生见气氛不对,不敢问收割机的事,只好下田埋头苦干。大约一个小时,一块田的稻谷全部割完。
王利民直起腰,跟曾龙生说,收割机是我不让你租的,如果有意见,可以随时提,另外,你抽空把我们割谷子和栽包谷苗的活路钱算出来。
曾龙生不懂王利民喊他算活路钱的意思,问过文山,问过三凤,问过陈灭水……凡是这鳌山寨上他认为精灵点儿的人,他都问过了,大家都说不知道。既然大家都不知道,就只有问王利民本人。他没胆子去问,怕王利民马上就宣布停发他下个月的低保金。
连续几天秋雨,闲着没事,大家开始串门儿。文山家总是最热闹的。
遭了,今年的谷草颜色不好。文烟杆坐在堂屋靠门口的凉椅上,看着门外绵绵密密的雨发愁。
三凤把伞搁在街沿上的打谷机上,在一根矮凳上坐了下来。听见文烟杆的感叹,就说,文表叔,这年头不喂牛,谷草颜色好不好,能影响啥呀?
你文表叔人老了,总记得以前用谷草喂牛。
文山母亲话音刚落,陈灭水戴着草帽来了,他把草帽摘下来,甩了甩水,也搁在打谷机上,走进堂屋,坐在一根长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