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得罪曾龙生呢,还是不要良心说假话?王大牛很犹豫,他看了一眼妮楠和艳琳,又看了一眼曾龙生,然后仰起头,望着屋顶,说,曾烂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人,要有良心,你也看到三凤家的清洁卫生的,我们根本不敢比,再说文明,你我说话都有问题,更不用说其他方面了。
曾龙生就是不安逸三凤。他装腰杆遭扭了那段时间,村上请三凤帮他家打扫清洁,还是没评上最清洁。他说,为什么三凤把自己屋头打扫得干干净净,帮我打扫就乱搞?
艳琳和妮楠看着王大牛。
王大牛愣了半天,觉得曾龙生的话有理,说,好像有点儿乱搞。
妮楠急得说不出话来。艳琳说,这事我知道,王大牛,你忘了吗,三凤虽然是帮曾龙生打扫的,但仍然要算成三凤的,是三凤的劳动,不能算成曾龙生打扫的。
王大牛恍然大悟,拍着头,说,对,是算成三凤的,我搞忘了,我家门书记还解释过的。
曾龙生还想辩解,二莽子不遮不掩,说,曾烂龙,你还争什么最清洁最不清洁,老婆都没得的人,争这些有意思吗?自己家的清洁卫生,自己心里还没有数?
曾龙生斜了一眼二莽子,很不屑地说,你跟我比,我曾烂龙是讨过老婆的人,只因为穷,养不家,她才跑了的。
那炫耀的口气,让二莽子和王大牛两个从没碰过女人的老光棍羡慕不已。
曾龙生,不要东说西说了,你们三个,明天把镰子拿到文山地坝里去伐,打谷好用。
艳琳说完,曾龙生又阴阳怪气了。
吔,一个驻村干部权还不得小喔,伐镰子都要管!他吸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头往凉椅下一丢,说,我没有镰子伐!
曾龙生,你不伐镰子,打谷的时候用手扯吗?妮楠板着脸,语气很生硬。
曾龙生不吭声,看着妮楠摸出笔和小本子。
现在就登记,你们每个人都要报伐镰子的把数。
王大牛伐两把,二莽子伐一把,曾龙生半天不报数字。妮楠想批评曾龙生,曾龙生却报了一个数字,0。
你打谷不用镰子吗?妮楠加重语气。
我不用镰子……去年不用镰子……今年更不得用镰子。
二莽子听不懂,质问曾龙生,曾烂龙,你用手扯?
曾龙生佯笑着,二莽子,我只能说你脑壳不开窍,明明路修通了,收割机完全可以开到我们寨上来,用镰子好落后了!
艳琳也被曾龙生逼得有些不耐烦了,说,曾龙生,说正经的,你才多大个田,收割机一发动,可能就剩谷桩子了。
曾龙生躺在凉椅上,把二郎腿一翘,说,我喜欢,你管得着吗?要管,你们就管我们没老婆的事嘛!
艳琳和妮楠窝着气,离开了王大牛家。走到三凤门前,艳琳要去看三凤养的秋蚕。三凤见她们热得汗流浃背,端出两碗冷醪糟开水,硬要她们喝了才准走。
三凤把艳琳和妮楠昨天遭遇的事说完,文山地坝里逐渐热闹起来。大家把镰子交给文山,就在文山父子旁边成弧形排开,目光落在炉火上。
尽管早上太阳还没发威,文烟杆脸上和脖子上全是汗水。他扯下肩上的帕子,胡乱搽了几下,停了风箱,把烧得通红的镰子夹出来放在铁砧上,几锤下去,镰子就变了样。再放回炉中,继续烧到通红,夹出来,文山就叮叮当当地凿出了锯齿。
还等几年,这手艺就失传了。陈灭水看了很有感触。
三凤不相信会失传,反驳道,灭水,失什么传,我家腊月就是文表叔的徒弟呀,只是这些年改了行。
文烟杆摇头,说,灭水老辈子看得准,收割机一来,就不会有人伐镰子了,这很可能是鳌山寨上最后一次伐镰子了。
啥子陈灭水看得准,今年石笋镇上没有一家伐镰子的。二莽子往弧形上添进去就发言。
三凤的镰子伐好了,他摸出十块钱给文山,文山就往包里揣。文烟杆眼睛一瞪,说,还给三凤嫂,不收钱,不但不收三凤嫂的钱,今年寨上所有来伐镰子的,一律不收钱。
文山不解,爸,你是不是老……?
就是老癫了,这是最后一次伐镰子了,免费伐。以前伐镰子,也没少收大家的钱。
三凤的钱没收,陈灭水的钱也没收,王大牛和二莽子干脆连钱也不摸出来,领起镰子说了声谢谢就走了。王大牛和二莽子拿着免费伐的镰子,洋歪歪地往曾龙生家走。这回,两个人想让曾龙生又要眼红。
曾龙生在屋外他家田坎上来来回回地走。他没伐镰子,以为王利民昨天要打电话找他,可现在也没有动静,就想打电话给王利民,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王大牛还在三凤地坝边,就举着镰子,一边摇晃一边吼,免费哟,曾烂龙,如果后悔了,现在去还来得及。
曾龙生假装很平静,说,不稀奇。
二莽子几步跨出三凤地坝,冲到曾龙生家的田坎上,一声不吭,很神秘的样子。他走近曾龙生,声音很低,像透露什么内幕,曾烂龙,半截烟说你不配合扶贫,你崽儿的低保金又要遭停发。
曾龙生终于紧张了,问,半截烟亲自说的?
二莽子点头。
他到文山地坝来了?
二莽子又点头。
王大牛走过来,吼了三个字,免费哟!
要是以往,曾龙生听到这三个字,马上就后悔了,眼圈泛红,说,老子今天没捡到便宜。可是今天,他丝毫不感兴趣,只焦急地问二莽子,你帮我想想办法,是现在就找半截烟呢,还是稳坐钓鱼台?
二莽子说,谁都不找,要找就找镰子。
曾龙生两手向前一摊,嘴里说着,一把也没有。
王大牛明白,曾龙生因为好赌,镰子早就当废铁卖了,便说,曾烂龙,干脆到我家去拿一把生了锈的镰子。
曾龙生觉得一把少了,问二莽子能不能找到一把。二莽子哪有多的,同为好赌之人,锈镰子早就变成别人腰包里的钱了。
曾龙生还是没去文山地坝里,他觉得应该把没伐镰子的情况跟王利民说哈,却又不知道打电话好,还是当面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