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回去的路上,秋红跟在文烟杆后面,马起一张脸,话也不说。
文烟杆知道她不舒服,故意问,秋红,如果挖掘机师傅赔钱,你觉得要好多钱合适?
秋红说,我不当家,不晓得。
两爷子走进堂屋,文山母亲从灶屋过来,见两张脸表情有点儿生硬,便什么话也没说。吃午饭的时候,三凤提着十几个粽子来了,笑着问,文表叔,赔了好多钱?
赔什么钱?一分钱没赔。
三凤很惊讶,说,什么,一分钱没赔?祖坟遭挖了,还分钱不赔?
文烟杆表情严肃,说,人要有良心,人家只是把坟上的泥巴挖了小半斗,其它什么也没伤到,泥巴还回去,不就可以了。再说,为这个事扯经,要耽搁修路。
文山母亲和三凤都表扬文烟杆做得好,只有秋红一言不发。三凤觉得有些尴尬,便问秋红,这季夏蚕喂得如何。
秋红参加了养蚕技术培训,现学现用。她高兴地说,还不错,不过还请三凤嫂多指点。说完,带着三凤去看她喂的夏蚕。
夏夜,屋头还是闷热,文山把电视搬到地坝里,一边歇凉,一边看电视。文山的地坝当风,两棵黄桷树之间就是风口。寨上的人把夜饭碗一丢,就往文山地坝里跑。看电视的,坐在凳子上,表情跟着剧情变换。不看电视的,干脆坐到黄桷树下,拿一把蒲扇,尽情吹牛儿。
嘿,今天,文烟杆才耿直哟,一分钱都不要。说话的是二莽子,语气里满是遗憾,好像机会来了没有抓住一样。
曾龙生窝着一肚子的气,他说,不晓得是不是我上辈子得罪了文烟杆,总是跟我作对,今天,弄得我两个好难堪啰。
龙生,你们那种做法,我不赞成。陈灭水态度鲜明,直言不讳。他看了一眼曾龙生,又说,明明不是你妈的坟,也不是二莽子婆婆的坟,偏搞些歪门邪道。
哎,灭水哥,你不是光棍才好久,烂龙和我也是想多挣点儿钱,好找个女人。二莽子明显偏向曾龙生。
陈灭水本来想说君子爱财取之以道的,但因为说不来,只好换了种说法。他说,想多挣点儿钱,没得错,挣黑心钱,肯定问不过良心。王书记到鳌山村,是来扶贫的,跟他走,就能够多挣钱,可是你们有的人……
哎呀,不说这个王书记了,可恶的半截烟,昨天已经宣布停发我和二莽子的低保金。要是不忍脾气,老子肯定跟他打了一架。
陈灭水没有接话,心想,你曾龙生也是我们鳌山寨出了名的宝器,丢人现眼的事干得多了,脸比屁股还厚。停发低保,其实早就该停了,人家王书记也算是开了恩了。
莫说那些没用的,烂龙,还是去问文烟杆,今天上午为什么要装正经?二莽子来了脾气。
陈灭水突然冒火了,毛起个脸,说,二莽子,想打架,是不是?我陈灭水在这寨上疯狂的时候,你还在你妈肚子头,没生。
二莽子语气软下来,灭水大哥,你也晓得,我二莽子喜欢说几句,发泄发泄,一发泄完,就什么也没有了。
曾龙生站起来,月光从树叶间漏下来,落在他脸上,一脸的闷闷不乐更加明显。他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陈灭水,又看了一眼二莽子,说,算了,算自己倒霉!
陈灭水等曾龙生和二莽子走了,才回到文山地坝里。电视连续剧放完两集,几个小学生还不肯走,赖在那里猛看广告。
回去了,都回去了,明天还要读书。
陈灭水把几个小学生撵走,在凳子上坐下来。文山从堂屋出来,准备搬电视机,看见陈灭水坐在那里,也顺便坐下来陪他。
灭水老辈子,这几天忙些啥?
卖李子和桃子。陈灭水递了一支烟给文山,很高兴地说,全靠王书记帮忙,他们报社的就要了一百斤桃子,还预订了两百斤李子,明天,还有个单位的要桃子和李子。
我屋头的李子,王书记帮忙联系了镇上的,说这一周星期六来看,开车上来。
安逸哟,路通了就是安逸哟。你不晓得,前天,我挑那一百斤桃子到北寨门下,走的原来那条软脚坡路,费力不说,还让人家的车多等了半个小时。陈灭水说完,好像有什么疑问,眉头一皱,问文山,星期六车子就能开到我们鳌山寨上?
至少可以开到北门,王老师说,北门这一段,明天就开始铺混凝土。现在,我的摩托就停在北门下面一点点了。
陈灭水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你明天早上跑摩托的时候,帮我个忙?
文山答应着,没问具体帮什么忙。
陈灭水凑近文山耳朵,说,帮我跟王书记和两个驻村领导带点儿粽子去。
文山这才记起明天是端午节。
老辈子,你想得好周到喔!
陈灭水摇头,说,不是,文山,你想,以前的桃子李子,卖不出去,烂在土里,当泡稀屎,现在王书记和驻村干部帮我联系了销路,我陈灭水总该有点良心,该感谢人家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