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国,灵犀苑。嫁到异域接近半个月的灵犀,身着浅紫色的上等蚕丝长袍,上面点缀着朵朵雪莲,单薄的貂毛披肩随意地搭在肩上。头发简单地绾起,别了一只翠色的玉簪,整个人显得无比高贵,哪里还有往日卑微的模样。
此刻,她坐在舒适的房间里,对着脚下熊熊燃烧的炉火发呆。虽然已是夏初,北疆国的天色还是沉沉的,每日都有不绝的阴雨,气温更是低的吓人。连花草都没有丝毫复苏的迹象。
每日,灵犀就将自己困在这‘灵犀苑’里,从不迈出一步。没有人限制她的自由,只是这一迈出去,苑外是一番怎样的光景,她并不知晓。
往往是一杯浓茶,几碟糕点,三四本古书,就能消磨一日。一旦思绪闲散下来,脑海里便会浮现出和林墨尘之间所经历的那些,那些快乐的点滴,那个不堪回首的离别。便开始沉湎其中,不能自拔。
这日,天气微晴,灵犀的心情也觉着好了一些,便脱掉了貂皮披肩,正欲在苑子里随意走走。
“王上驾到!”一声清晰地通报声却在此时响起。灵犀心中一慌,便直直的杵在了那儿。贴身的丫鬟洛儿看见灵犀还愣愣的呆在那儿,急忙上前稍稍整理了下她的衣裳,提醒灵犀行礼,然后自己站在一侧,跟着灵犀一起低了头,等待着北王的驾到。
灵犀心中隐隐的有些不安,她只是在新婚之夜蒙着盖头和衣和北王耶律迟暮睡了一晚,耶律迟暮也随着她,并没有越矩。她甚至都没有正眼瞧见过自己的夫君,对她来说,夫君不过是走在路上并不认识的陌生人。
灵犀心细,自然之道自己只是两国政治的牺牲品,暂且缓一缓紧张的战事。所以并不奢望耶律迟暮能对她如何好,或者,真心待她。
思绪混乱间,耶律迟暮已跨进了殿内。“今日天气当真不错!”清澈响亮的话语响起,正是二十出头的青年意气风发的声音。
来人忽见眼下的情形,不觉有些扫兴,讪讪道:“都起来吧。”无奈中,似乎带了……呃……一丝丝的关切。
灵犀有些惊奇,便也不再惧怕,便缓缓地抬起头。“墨尘……”恍惚间,像是见到了温润如玉的林墨尘。可是,眼前的亮紫色却又告诉灵犀,他不可能是林墨尘,他是北疆的王。可是,为何相貌上有几分相似?
“灵犀。”耶律迟暮的声音在灵犀耳边响起,打断了灵犀的出神,这声音,恰似多日前林墨尘的温柔一唤。
奴……臣妾在。”灵犀慌忙改口。耶律迟暮皱了皱眉,像是林墨尘平日那般。
“你是朕的妃子,应当抛弃过去的身份。即便你是个临时册封的郡主!”他的语气中有一丝愤怒。
“不要让朕再听到这个字眼。”
“臣妾知道了。”灵犀有些黯然的回答道,他不是墨尘,墨尘从来不曾这样暴躁。
“宫里有朕请来的南诏国最好的厨子,不必勉强自己吃北疆的食物。想吃什么吩咐洛儿就是,这丫头以前是服侍朕的,要比一般丫头机灵许多。”耶律迟暮沉默了片刻,像是刻意压制了一下自己的怒火,声音平和、面无表情的说出一段话。
本是寻常的安排命令,却让灵犀心中忽然间泛起不小的波澜。“臣妾谢谢王上的关切。”灵犀乖觉的谢了恩。
“朕近日繁忙,不会经常出入‘灵犀苑’,有什么事情,你就差人到御书房知会一声。”说完,不等灵犀谢恩,便转了脸,掉头匆匆地离去,仿佛不愿在这个地方多做一刻的停留。灵犀留在原地,心中五味陈杂,不知要如何形容。
“咳咳咳……”青纱帐里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咳嗽声。
旁边的丫头也乱作一团,急急呼了声:“娘娘……”
床上的人儿却并没有回应。
丫鬟小桐焦急的看着躺在床上的沈纤凝,宫人尊称为沈妃娘娘的女人。
“本宫没事。”沈纤凝虚弱得紧,说话都是有气无力地。“迟暮他公务繁忙,不要去烦他了。咳咳……”说完又是一阵战栗。
“娘娘,御医今日说了,您本来身子就弱,这次又感染了重度风寒,若不好好照料,就会落下病根的。难道这也不值得惊扰王上么?”身旁的小桐好意劝道。
“罢了,本宫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沈纤凝皱了皱眉。
“可是娘娘,奴婢今日都看见王上进了新来的苏妃娘娘苑里了!王上素日最疼爱娘娘,自从那什么苏妃进了宫,王上竟再也没有来过咱们‘纤凝苑’,连娘娘重病也不知晓。娘娘还要护着王上吗?”另一个心直口快的丫头小梧嘟着嘴,满肚子的不理解。
“休要胡说!咳咳咳……”沈纤凝在剧烈的咳嗽声中也不忘连忙制止小梧的牢骚。
“苏妃娘娘是南诏国册封的郡主,被派来和亲,是打算与我国永结相好。王上顾全大局,自然要眷顾着她。你休要在背后嚼舌头根子。传到王上耳里,定饶不了你。”沈纤凝虽然这样说,却也明白不过是自我安慰,不由得叹了口气。
“可是……”小梧还想要辩解什么,却被硬生生地打断。
“吃药的时辰到了,你和小桐去瞧瞧吧。”沈纤凝挥了挥手,小梧嘟着嘴不满的离去。
小桐一直没有做声,离开时却瞥见了沈纤凝眼里的一抹怨恨。她动了动嘴,最终没有说出什么,跟着小梧的步伐走了出去。
屋里顿时静了。沈纤凝眼里的光芒逐渐逝去。蓦地,一行清泪从眼眶滑落下来。都道‘一入宫门深似海’,早知如此,自己又何必趟这趟浑水?沈纤凝闭眼,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见耶律迟暮的情景。
北疆国是极寒的地带,能在这种气候里生存的花儿并不多,红梅便是其中的佼佼者。虽然这是个极其喜温暖的植物,却总是能在白雪之中悄然绽放,灼灼其华。那年是难得的暖冬,梅溪梅林的红梅盛开的尤其娇媚。
十四岁的沈纤凝跟着姐姐沈纤音,在梅林里扔着雪球,玩闹嬉戏。身着深紫色长袍的男子就像从天而降般出现在她们面前。红白紫的色彩耀花了沈纤凝的眼。她们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头脑便也是极其聪明的,停了下来便向男子行礼,直呼“殿下”。彼时的耶律迟暮,还是北疆国的太子,十七岁的年纪,便已生的玉树临风,俊朗飘逸。
沈纤音起身,却因脚下踩了石子,重心不稳,一个趔趄,险些跌倒。耶律迟暮连忙上前扶住佳人,两人一对眸,便深深着迷。半年后,圣旨直降沈家,沈纤音便册封为了太子妃。
由始至终,一旁的沈纤凝都只是个陪衬,尽管她是那样迫切地想要引起耶律迟暮的目光。两年后,耶律迟暮登基,沈纤音也由太子妃变身为王后。沈家光宗耀祖,无不把沈纤音捧在手心里。沈纤凝备受冷落。
不过三月,沈纤音又怀上龙嗣,更受宠爱。可惜命薄,无福消受这上好的命格,诞下皇子之际沈纤音便香消玉殒。沈家黯然,准备从此家道中落,却没料到一年后圣旨再次光临沈家,二女儿沈纤凝册封为正一品沈妃,也算是后宫掌权的人物。沈家人又忙不迭地将殷勤转移到沈纤凝身上。
这便是一个入宫女子的辛酸史。沈纤凝缓过神,睁开眼,眼前还是辉煌的寝殿。夜幕早已降临,桌上的蜡烛却在淌着泪,一颗一颗的,像极了这些年经历过的痛苦。光鲜艳丽,却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