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华发表文章的消息逐渐传开,一时名声大噪。以前的文学社员也纷纷跑来道贺,来华自然要买糖买冰淇淋表示一番。牛皮纸袋中除了样刊稿费支票外还有编辑的约稿信,读者对来华的文章反响强烈,希望做一期专题,让他写一篇文章。同时,读者的来信也像雪片一样飞来,班级文体委员几乎每天都在惊呼声中将一摞信件递到他手中。班级里掀起了讨论来华的风潮,一时间来华成为了女生眼中的偶像,几个平时自命不凡的女生也在窃窃私语。老师们对来华也特别重视,语文老师熊老师对来华也格外关注,在他的组织下,办理几个爱好文学的学生组建了一个文学社,并且做校报上做了一期特刊。
这些事件极大地满足了来华的虚荣心,也让他陷入到更深的烦恼中。默默无闻的他突然受到这么多关注,心里的落差让他几乎迷失自我。外部关注会使人的虚心膨胀,对自己的生活产生过高的预期。而来华的虚荣心更勾起了他隐蔽的沉重的记忆。与周围同学们相比,没有人对恶化嘘寒问暖,唯一在身边的父亲也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他感到悲哀,为什么这么多不幸都要发生在他身上。挨冻饿并没有把他击倒,但对人性的绝望和对世界的怀疑却浇灭了他对生活的激情。
父子俩在一起生活了几年,涌军没有丝毫的长进、豆腐坊经营了几年,家里依旧是缺米少油,来华身上的衣服仍然破旧,学费仍然不能按时上交,倒是经常有认识或不认识的人上门讨债,让来华感到无比羞愧。有一天晚上,他和余伟约好去余伟家睡觉,和涌军打了招呼后出了门,两人有说有笑地逛了半天,到了家余伟才发现钥匙鸿落在屋里了,余伟的父母又不在家,两人只好返回来华家过夜。进门前遇到涌军从屋里出来,问他们怎么返回来了,刚要回答发现涌军已经转身干活去了,来华伸手推门时遇到了让他终身难忘的灵异事件,一只色彩斑斓的猫仓皇逃出门并在兄弟俩的惊愕的注视下快速跳开逃走了。两人失神地进门开灯,看到落炕狼藉的的衣物被褥,来华强装镇定地把衣物塞进柜子里,两个坐在炕桌旁心不在焉地谈了些学校的事情便草草收拾睡下。半夜的时候,涌军鼾声如雷,辗转反侧的来华感觉手被余伟握住,来华在这有力的一握中终于啜泣出声。
种种因素之下来华完全没有了上学的兴趣,他无法负担那些沉重的过去,也没有能力处理好眼下的生活,他难以获得一丝温暖,却不得不在这种环境中继续沉沦。学校要学费逼得紧,他就逃课在外面闲逛;有点钱的时候他就买烟买酒或者去网吧通宵,白天在课桌上昏睡;他和几个学生躲在教学楼后抽烟时被老师当场扭住。原本看好他的老师们失望透顶,对他渐渐放任不管了。他陷入了一种半死不活的状态,他怀疑人生的意义却没有轻生的勇气,他渴望走出困境却看不到时路在哪里,他渴望重新拾起尊严,现实却一次次将他打翻在地。
来叶搬去鹿城后,来华在寒暑假会去探望,过年的时候也想去找来叶团聚,这种情况涌军心里很不痛快,但不便阻拦。所以到过年时一般是要么来华去鹿城要么父子俩一起去来叶家过年。来华一直不知道父亲的真实想法,只是有一年正月来华从鹿城来后,涌军在他面前说了些莫名其妙的醉话,他才隐约感到涌军陪他去鹿城有多么憋屈。涌军的不开心既源于兄妹决裂带来的心理隔阂,也来源于寄人篱下的糟糕感觉。来华毕竟还是小孩,多少有点没心没肺,似乎已经忘记过去的伤心,一到假期就想着要去。他这样的举动甚至让涌军觉得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扮演着一个尴尬的角色,来华的心永远向着来叶,这种心理让他在抚养来华方面更加少心无肠。
高三寒假临近,来叶仍旧打来电话询问是否来鹿城过年,让涌军父子一起去。来华和父亲商量好腊月二十六七动身。腊月二十三学校放假,来华抱着一摞书和余伟有说有笑地往家走,准备把书放回家以后到余伟家放松一下。在自家门外遇到了玉军大娘,这个老太太他认识,以前来叶在老家时经常往来,算是老熟人。大娘叫住他问涌军去哪里了,但涌军向来很少回家,他的行踪自己怎么会知道,就如实说不知道然后转身离开了。从家里出来后余伟说那个老太太一直跟着我们,来华怔了怔后没回头地说不用理她。快到余伟家时回头老太太还不远不近地跟着,来华感觉到事情不对,还有可能把麻烦引到余伟家,他停下来转身准备问个究竟,大娘也不再沉默,开口说不用跑了,跑到哪里她就跟到。来华疑惑地问原因,原来涌军向玉军买了头牛,说宰卖后把欠款还玉军,涌军卖牛拿钱后却不见了人影,电话也关机,怀疑他拿着钱跑了,无耐之下只能跟踪来华,直到找到涌军为止。事情已经明白,来华遭遇了熟人的跟踪甚至胁迫,来华用余伟家的座机拨打涌军的电话,大娘母子两人守在门外,涌军的手机一直关机。来华想要找到涌军,但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他和余伟打了招呼后领着两个人朝家的方向走去。余伟的意思是不用理会两人跟踪的人,进了院就锁上大门不再理会,他们也不敢闯进别人的院子。来华感激兄弟的好意,但他不能让余伟也卷入麻烦。回家途中他拐入堂哥家,大伯福军正蹲在地上劈柴,来华把事情说了一遍,让大伯见到涌军叫他赶快回家,福军是见过世面的人,他边劈柴边冷静地说你先领他们回家,把炕烧热慢慢等。
在大伯家吃了一碗饭后他领着母子两人回到了家里,他取炭生火,一阵烟熏火燎咳嗽流泪之后炉膛里终于冒出一丝火苗,来华让母子两人进屋,毕竟是十冬腊月,穿得再厚实在户外也冷得够呛。两个人也没客气地挤进了狭小的房间,三个人不久便冷得受不了。炉中火势熊熊,但一时无法改变这个冰窑中的温度。大娘不禁问来华平时是怎么过的,得知涌军经常不见人影,来华回家后自己动手生火,生不着火的时候就只能蜷入冰冷的被窝。就连柴火烧完的时候涌军也不管,是自己去大伯家背柴火。大娘听了也恨得咬牙切齿,说没见过这种当爹的。三个人裹着被子凑和了一个晚上,黎明时大娘显然有些着凉,她儿子就急躁起来,不停地谩骂不在场的涌军,扬言见到他一定把他暴揍一顿。母子俩不是要为难来华,辛辛苦苦养了一年的牛,该拿钱和时候涌军却不见了,他们绝对相信涌军会做出拿钱后永远消失的事,无奈之下他们想到跟踪来华,如果涌军还要自己的儿子,那他肯定会露面。大娘的儿子是有名的暴脾气,越来越激动,刚好福军担心来华有事早早便来到了来华家,大娘的儿子疯狂起来,一口咬定是福军是过来给来华塞钱让他趁机溜走的,并准备动手打福军,福军看到情况不对,就叮嘱来华中午去家里吃饭后转身离去。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涌军仍然没有出现,来华也坐不住了,他也不排除治军拿钱后永远消失的可能,这个没有责任心的人什么都干得出来。如果是那样,他要及早寻求来叶天梁的救助。来华到了县城二姑家,说要借用她的手机给来叶打电话,二姑似乎早听说了这件事,示意他不要着急,再等等看。就在来华进门说话的时候,门外的小伙子接了个电话扭头走了,隐约听到是已经找到了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