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里路,漫长而看不到尽头。路的那一头,在茂密的树林里,就是阔别三个月的村庄和村庄里的家。此刻,夕阳染红天际,把一切都涂抹上淡淡温暖的橘红色,道路两边的树林笔直挺立。或许是晚饭时间,路上只有他一人。他挎着背包,背着巨剑,犹如一个孤独的侠客。树林深处的母亲是不是正在用父亲打来的野兔做好了饭菜呢?父亲是不是正在往碗里盛饭,准备大快朵颐呢?恍惚中,维查闻到了从家的方向飘来的炊烟和饭菜的香气。学院的食堂应有尽有,只是与家中的食物永远都差一点点距离。维查深深吸了口气,想把更多飘渺的气味一并拽入鼻腔,肚子也积极响应了诉求,发出咕咕叫声,但随之而来的是心中升腾的难过。在家族圆顶大厅的豪言壮语还在耳畔萦绕,他甚至还能感受当时期盼的目光,和转身离开宅邸族人的振奋。仅仅过去三个月,连季节都没有更替,他就如丧家犬,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返回原点。
他突然停下脚步,黄昏的道路被最后一抹残阳刷上了金红色的漆。树林近在眼前,家就在前方。他迈不开步子,双脚被粘得抬不起。可恶的风,如一双巨大的手,从背后推着他。他驮着背,步入树林。不知怎得,心情发生了变化。黑暗的树林没有让他心生怯意,他熟悉这里。脚底隔着鞋垫感受大地的亲吻,几只本不该夜晚出现的鸟儿,飞上枝头,叽叽喳喳,它们在欢迎曾经一起玩耍的伙伴归家。家就在不远处,窗户散发着柔和的光。屋外的大黄狗洞察到他的气息,兴奋地奔来,扑倒他。维查边抚摸它,边悲伤地想,它们若是知道自己为什么回来,还会这么热情吗?
维查和大黄狗站在屋外,他迟迟没有敲门。期间,他听到父母的对话。
“儿子在学校过得好吗?”
“一定不差!”
“也不知道新环境能不能适应。”母亲又问。
“你想太多了,我们儿子是最棒的。”
维查放下半握的手,转身之际,大黄狗两支前肢搭在了门上,门没锁,木门应声而开。身后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接着是脚步声,然后门拉开了。
“维查!”是父亲的声音。
维查停下脚步,回头,母亲双手捂住嘴,泪眼汪汪。
“吃饭了吗?”朗弗来到儿子跟前。
维查低头摇着。大黄狗在他身边不断用热滚滚的舌头舔着他的手。
蒂法走出家门,抹了抹眼角,来到儿子跟前,拉起维查的手步入房间,来到餐桌前。她取出一副干净碗筷。
“快尝尝这个。”她夹了一块肉倒儿子碗里。
维查一直盯着碗里的肉,却没动筷子。
“怎么了?维查?发生什么事了?”朗弗看了一眼妻子,蒂法眉头紧皱。
维查什么都没说,起身跑离了家,朝树林深处跑去。
朗弗对蒂法说了句,“在家等我。”便一个箭步冲出家门,追上前去。儿子在一棵树下低头站着,身子止不住的颤抖。朗弗放慢脚步,来到儿子身边。两父子肩并肩站着。
“儿子,发生什么事了?”
维查把发生的一切用低沉的语气讲述了一遍。突然,他感到背上的负重没有了,是父亲拔出了巨剑。朗弗举起巨剑,转动手腕,打量着它,然后又比划了几下。
“看来我的铸造手艺没有退步。”朗弗转向儿子,“巨剑上的破损就交给老爸吧!我会让它变得和新的一样!”
“真的?”维查黯淡的眸子中有了光彩。
“当然,不过要你明天和我一起去找材料,可以吗?”
“当然可以!老爸。”
“是个很危险的地方,也可以吗?”
“没问题。”维查的心情终于好了,转念想到“庇护之盾”,眼神又黯然失色了,“可‘庇护之盾’……”
“盾牌的事,老爸可帮不了你。”朗弗弯着腰,“你只有问问妈妈,好吗?”
维查沉默片刻,点头。
望着父子二人出现,蒂法松了口气。她迎上前,取下儿子的包,一家三口再次围在餐桌。
“菜都凉了,我再热热。”
“妈妈。”维查低声,“有,有件事想告诉您。”
蒂法转向朗弗,男人笑着冲她点头。
“我……我把‘庇护之盾’弄坏了。”维查放在桌上的手紧握着。
蒂法的脸上闪过不安,然后用毛巾擦擦手,拉开椅子坐下。
“怎么弄坏的?”
“保护同伴。”
“对手一定很厉害吧!”
“魔界之王,迪门。”
蒂法睁大眼睛,不相信听到的一切。“魔界之王迪门”,这六个字一直在脑中盘旋。距上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久到忘记了具体时间。她全身都在震颤,惊恐的眼神紧盯儿子,短短三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儿子突然的归家,是不是还有其它的事?她喘了口气,等待儿子托出更多令人窒息的信息,然而,她等到的是朗弗的手按在她的手上,控制住了她的抖动。蒂法冷静了,回忆儿子的话,心中瞬间生发出一股暖流,冲淡了方才的恐惧。
“妈妈,太高兴了!你用盾牌保护了同伴,我为你感到骄傲,至于‘庇护之盾’,明天和我一起回族里,他们会有办法。”
“可是,我明天答应老爸外出寻找修补巨剑的材料。”
“那就后天,可以吗?”
“谢谢妈妈!”
“可以开饭了吗?我听到有人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维查涨红脸,摸了摸肚子。
当晚,维查脱下衣服,准备洗澡时,蒂法看见了儿子腹部的一条还在恢复的长口子,惊得叫出声。反倒是维查笑着安慰母亲,已经没事了。但并不能宽了蒂法的心。儿子入睡后,蒂法郑重其事把自己想法告诉男人,她不想让儿子重返埃斯学院了,“他和我们在一起,会更安全。”
朗弗把蒂法垂在脸庞的头发撩到耳后:“你真的认为这样就一了百了了?”
“是的,我是这样认为。”
“你忘记了拉莉姆吗?她就是在压抑的环境下成长,结果才发生了悲剧。”
“可……”
“可是,我们的儿子不是小孩子,他是亚格齐尔家族的未来。”
蒂法好像明白了什么,把头靠向朗弗的胸膛,聆听心脏有节奏的跳动,自己的心也平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