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门一袭黑色晚礼服,踩着轻快的步伐,手中拥着卡普的灵魂跳起了华尔兹。这具宛如水晶般的灵魂,全身上下都被铁链束缚着,紧跟迪门的舞步旋转,铁链也随之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迪门一直认为自己是位出色的舞者,他喜欢听着人们凄苦的惨叫和毫无自尊的求饶翩翩起舞。这些音乐是整个魔界最美的乐章,能够激发他很多灵感。诸如杀戮的新花样和折磨的新手段。他还有个伟大的愿望,要为所有通过“死镰”复活人的人或者倾倒药水的人设计不同的舞步,以表彰他们的杰出贡献,不过这个愿望他一直没有执行。他发现,每个人惨叫哀嚎的节奏都不一样,是件费事费力的浩大工程。比如,现在手中的灵魂,就在一个劲地说着,“不要不要。”他不要什么呢?不要活?还是不要死?亦或是不要落入魔界?迪门安慰这具可怜的灵魂,“小乖乖,我很快就会把你的小伙伴一起带来,你们就可以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和公主,永远甜蜜的在一起了。期待吗?”但灵魂还是哭喊着“不要不要。”于是,迪门把灵魂扔进了种植“死镰”的血池,看着它与血水融为一体。之后,他对着平静的血池池面理了理头发,又拉了拉领口,转身哼着小曲走向魔界出口。他在等待帷幕的拉开,满心期待观众见到他爆发出的惊声尖叫,那是对一位压轴出场的舞者,最高的赞誉。他听见了报幕员的播报,“下面有请魔界之王,迪门先生登场。”他最后一次双手向后抚过头发,确保以最帅气的姿态登场。帷幕从两侧缓缓拉开,台下的观众无不抻着脑袋,争相目睹他的英姿。
三人傻眼了。即便他们中资历最深的翼佐,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一幕。巨石上卡普的身体在抽动,像里面有不明的生物在拱动,伤口也在以惊人的速度痊愈,胸口和大腿裂口的肌腱长出了肉,相互连在一起。手臂摔断的骨头回到原位,被骨头戳穿的皮肤也随之愈合,形成完好无缺的肌肤,朝外翻转的小腿,边旋转边伴着骨骼摩擦的声音,复原了。原本奄奄一息的卡普,活了。
“卡普。”夕耀低鸣,流泪了,他伸手要去触碰对方的脸颊。
“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清醒!混蛋,睁大眼睛看清楚。”
卡普从巨石上坐起身,呼唤夕耀的名字。无论是声音还是模样,一点都没变,除了身上的血迹。
“夕耀,你朋友在叫你呢。”乌夜开口了。
对啊,卡普复活了,他在叫我。现在卡普最需要的就是自己。他不顾翼佐反对,准备扑上前。
“弱者,你少添乱了!”维查扔出盾牌,把夕耀从巨石上打下来。随后又快又重把巨剑插在夕耀眼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夕耀!”瓢虫在耳畔底肥,声调是遗憾的,如果它是人,一定是在摇头。
夕耀抬起头,光亮剑身的投影里,是自己狼狈的模样,头发上掺杂了枯叶,泥土在脸上还没有抹去,和一个沿街叫卖的乞丐没区别。他陷入惆怅,卡普复活了,自己不是应该高兴吗?可为什么反映出的是不安的神色呢?此刻脑子里想的不应该是大家平安回到学院的情景吗?可又为什么心跳像要捶穿胸膛?巨剑拔起来了,他竟生发了一股庆幸之意,终于不用直面自己哭丧的面孔了。他感到空气被抽空,呼吸也变得困难。他起身,翼佐和维查全身紧绷。巨石上的卡普站起来了。不,不,他不是卡普,头上的犄角是怎么回事?还有金币般的瞳孔和褐色的皮肤。身后那对仿佛能够遮天蔽日的翅膀哪里来的?
“祝贺你,成功召唤了魔界之王。”翼佐在颤抖。
“我,我是照着书上配方调制的……”夕耀欲言又止。
“制作的什么?”维查追问。
“制作的……制作的复活药水。”
一切归于平静,只有翅膀拍打的扑哧声,犹如一记记耳光抽在夕耀脸上。
“乌夜,距离上次过去多久了?”迪门开口了。
“不久,也就四十来年,主人。”
“人类还是那么愚蠢,不是吗?”
“从未改变,或者还变本加厉了。”
“把卡普还给我。”瓢虫径直飞到迪门跟前,被对方用食指和拇指逮住。
“区区臭虫也敢叫嚣。”迪门看都没看瓢虫,“请叫我迪门。谢谢。”他两指用力,“啪”一声挤破了瓢虫。微不足道的黄色流体迸发而出。迪门一甩手,把瓢虫尸体甩在一侧草地。
夕耀动弹不得,木头人一样,脑袋一片空白。
“翼佐大哥,怎么办?”维查举起盾牌。
“我也不知道。”翼佐额头渗出了汗。迪门,魔界的魔王,即便所有“晶剑”都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还有一位“乌夜事件”的当事人。他快速回头瞄了一眼夕耀,心中咒骂,“不要和他们正面冲突,趁机撤退。”
维查只是点头。趁机撤退?他在心中咆哮,天方夜谭。当夕耀那个白痴给卡普灌下药水的刹那,他就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魔力从地底溢出,千军万马之势。他现在之所以还能站着,是全身僵硬的结果。他觉得自己就是迪门手中的提线木偶,等着对方玩腻了,就把他像个玩具一样,掰断四肢,连着脑袋和下面的脊柱一起从身体扯出,塞入口中吸吮。
“来了!”翼佐的提醒让维查回过神,他举起盾牌,挡下飞来的箭矢。他喘了口气,提醒自己,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望着两位魔界来的人士,他心中还泛起了痴心妄想,如果杀了他们,就能重振家族往昔的雄风了。
“你来对付猎人,我找机会攻击迪门。”翼佐低语。
维查拔剑直冲猎人,放下对方不断射出的箭矢。翼佐奋起一跃,举起拳头,迪门只用食指和中指就接下了攻击,然后中指一弹,把翼佐弹飞,他单手撑地,又后跳了几圈再度出击。维查的猛烈攻击迫使乌夜释放了魔力,战局瞬间发生了逆转,他被迎面一击,索性盾牌挡下,否则就一命呜呼了。
战斗以一边倒的形式继续。活下来和撤退的想法被战局更新,现在他们一心只想能有个全尸就不错了。两人不断攻击又被击退,都没有留意夕耀不见了。就在翼佐再次发从攻击又被迪门挡下瞬间,他看见夕耀出现在迪门后方,人已跳到半空,双手握着匕首,愤怒的准备刺下。
“一位正派战士可不会做出偷袭的卑劣之事。”迪门看着被击退的翼佐,另一只手向后伸出,手心聚集一束光黑光。
夕耀早就做好了死的觉悟,他没有选择闪躲,迎着光束勇往直前,就在光束即将击中他时,一块盾牌出现在眼前,化解了光束的攻击,盾牌也随之裂成碎片,紧接着维查一声惨叫,但还没有完,乌夜已经在夕耀即将落地的地方等着了。翼佐快速闪现在下坠的夕耀身后,拉着他闪回安全地带,可还是迟了一秒,乌夜挥下的手刀划破了他的背部。他忍着剧痛落地。迪门早就算到两人的落点,一波新的黑色光束正在赶来路上,翼佐骂了一句,推开夕耀,结结实实的承受了迪门一击,光束被他全部吸入体内,他双膝跪地,倒在了地上。
“弱者,看你干的好事!”
夕耀循声而去,维查嘴角流着血,手捂着腹部靠在拦腰折断的树桩。夕耀彻底崩溃了,他只是为了救人,事态演变成了这样,他们为了救自己,身受重伤。
“亚格齐尔!”迪门开口,说着夕耀不明白的话,“真是让人怀念。”
维查怒瞪悬在半空的迪门。
“拉莉姆这个名字,不陌生吧?”
维查没有说话。
“她和这个傻瓜一样,把我召唤到大陆。”迪门大笑,“我想,你可以做为礼物送给沉浸在痛苦磨难中的拉莉姆,见到亲人,她一定会非常高兴,我要亲眼见证你们的相见。”说着,他张开双臂,“至于你,无耻的偷袭者,让我思考你的归宿,恩……有了,不妨把你大卸八块,再把你身体重新组装一番,扔回大陆,太棒了,太有创意了。”
迪门一只手指向前方。
“弱者,你逞什么能,快逃跑啊!”
夕耀仍然手握匕首,顽强抵抗。迪门指尖有了一个小小的光球,随时间逐渐膨胀变大,形成一个足球大小,球体脱离了指尖。他不能逃跑,逃跑会让球体击中身后的维查。从踏入四仙峰,他就做了太多错误的选择,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不能再做出错误的决断。他凝视从远到近的球体,眼前闪过这一天时间发生的种种。他最后一次转向倒地的翼佐和维查,笑着奔向球体。
倒数三秒,三、二、一……
突然,一道绯色的光闪过,原本应该击中夕耀的球体不见了。紧接着,头顶响起鸟鸣。一只绯色的鸟拖着长尾,像擒着猎物一样,爪子抓住球体,冲上云霄,然后用力向天空抛出,球体冲上天际,十秒后,发生爆炸,强光把也空染得犹如白昼,也把半空中迪门的影子投的巨大无比。天际的光逐渐黯淡,消失。夕耀收回视线,两侧无声落下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西装革履,女的穿着比基尼,前者像才从晚宴回来,后者像才从沙滩回来。
“哎呀呀,真是麻烦。”西装男开口,“连小翼翼都倒下了。”
“费力不讨好的工作。”比基尼女拨弄了红色长发,绯色的鸟也回来了,而后化作一缕烟尘不见了。
“我可在连环画见过他。”西装男继续说,“我们可不是他的对手,我还不想死。”
“我们难得想法一致。”
“既然这样……”西装男话到一半,乌夜就射出了箭矢,他没有闪躲,箭矢直接穿透他的身体消失,接着,箭矢出现在迪门身后,被对方翅膀一扇,就扇飞了。
“哎呀呀,好可惜。”
乌夜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感觉魔力在消散。恶魔的形态也不再稳定,他身上出现了深绿色的条状烟雾,几秒后,幻化成蟒蛇,粉色的信子滋滋吐着。他的恶魔形态瓦解了。是那个一起来的女人的能力。
“你先带他们三人离开。”西装男说,“我和这位绅士玩玩,随后跟上。”
比基尼女没说话,在三人身边出现了一团烟雾化作的棕熊,驮着三人朝外奔跑,它们的主人不慌不忙的转身,骑在幻化出的狮子身上也离开了。
“被小看了。”迪门大笑,手向上一抬,西装男脚下立刻刺出石锥,刺入他身体被吸收,又从迪门脚下刺穿同样的石锥,“看来,我不能用力太猛,对吧。”
“你也可以试试。”
他们保持彬彬有礼的姿态,谁都没有轻举妄动。束缚在乌夜身上的蟒蛇消失了,他跌坐在地上。
“如果没事,我就先行告退了。”西装男笑道,“你不会从背后偷袭吧?”
迪门没有说话,落回地面,朝乌夜做了个手势,两人便消失不见了。他们走后,西装男化作星屑也消失了。方才还热闹非凡的森林安静了,只有那轮月光静静的洒落银辉。这时,那两只雪霆虎步入月光之中,它们在石块上嗅了嗅,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