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生、亲友的题跋依次如下:
韩菼跋语:“螟螣蟊贼一穗虫。犍为文学云:四种皆蝗也。四虫可驱,而吏之为四虫者,群飞蔽天,可胜既乎?且虫食禾而已,吏之食民且尽,乐岁益苦,何待无年。公之感蝗,感夫厉于蝗者也,赋而箴也。公嫉贪故甚,胸中有此磊块,焉得不龃龃。门人韩菼谨识。”
姜宸英跋语:“蝗之言王。陆农师曰:其首腹背皆有王字。然则群飞食苗,声焰蔽天者,以其有所挟而然也。公所见入境薨薨,遍于郡县,安知其首腹背间,不隐隐有文若蝗(王),如得所挟者乎?赋中有云:念吾君之深仁,亶民依之是恤。毕竟此辈戢影,岁书大有。深仁之效,应若枹鼓。惜不令公见之。若公者所谓进亦忧,退亦忧者也。受业姜宸英敬记。”(又见其《湛园集》卷八,题作《题玉峰相国徐公感蝗赋卷》)
万斯同跋:“蝗之为灾,由贪吏所致。此见于传记,可信不诬,非有激而云也。然蝗之灾,吏致之;吏之贪,又孰致之?我公素负澄清之志,诚得久秉国钧,或久持宪纪,自能使天下无蝗。而无如未竟其志也。把诵斯篇,为之三叹。四明晚生万斯同题。”
汤右曾跋语:“欧公嫉恶一篇诗,禾叶禾心欲尽时。可是凤凰贪得食,不教野老剩茅茨。灾由政起不虚生,感慨忧时眼乍经。乞米敛鱼犹未足,人间何止吏冥冥。受业汤右曾谨题。”
吴暻跋语:“谁谓秋田螟蟘微,西来烟阵助炎威。何年故岸春鱼子,也解漫天蔽日飞。食心岂复顾民艰,蟊贼何曾遗草菅。元老忧时还涕泪,不因明主放还山(东坡捕蝗诗:不愿君为孟浩然,却遭明主放还山)。太仓年侄吴暻敬题。”
万言跋语:“尝读苏子瞻‘遗蝗入地应千尺’之句,以为雪之所至,蝗当泯迹。每岁辄于积雪处标而识之,比改岁及夏,其地之患蝗如故。则是蝗之生,天固不能为之力也。又大田之次章,言田祖有神秉畀炎火。往岁督民捕蝗,能以一石至者,予值百文。多寡以是差之,每四日一周。境中纳蝗者,扶老幼而至,于近川之地积薪焚而弃之。五六七三月间,月无虑数百千石,而蝗之灭种不绝。则是蝗之生,人又无所施其功也。乃迩年以来,方春举趾,天子即使行蝗使者,下赦郡邑吏责民覆土掩之,以断其孳生根本。仁民之心一动,举齐鲁淮徐荆豫之壤,天人所不能除者,一旦遂殄灭之无遗育,岂为民蟊贼之似蝗者,顾不可以天子之力,迅扫而族驱之欤?抑或有为之左右,为之掩护者,使奸回得貌忠直之名,而为诛黜所不及欤?此公感蝗一赋之本指也。吾愿在位者,无论大吏与庶司,各书此赋于座右,以共儆夫蝗之在此而不在彼,可乎?门人万言百拜谨书。”
徐秉义跋语:“蝗之为害久矣。类苑云:‘身黑头赤者曰武官蝗,头黑身赤者曰文官蝗。’贪残吏固与蝗等也,然蝗之所食者禾苗,害或未遍。若吏之为蝗者,至于敲骨吸髓倒箧倾囊而其欲率犹未厌,视蝗之为害殆有甚焉。呜呼!彼其总摄文武官蝗之上,肆恣睢戾虐之威力,以侵渔督责吾百姓,禳之无由,驱之不得,民其奈此蟊贼乎哉?虽然,上帝好生,一旦赫然震怒,诛夫为民害者,去其螟螣,秉畀炎火,彼吏而蝗者,亦何利焉?此赋字字刺骨,其皆疾吏之风,悲痛之辞乎?末犹冀其及时改行,亦温柔敦厚之道也。丙子初夏,秉义书于都门寓舍。”
尤侗跋语:“欧公作《憎苍蝇赋》,既而曰蝇可憎矣,尤不堪蚊子喓喝来咬人也。之二虫又何知,公盖以比当时小人尔。虽然,蝇蚊其小者也,至于螟特蟊贼害我田稚,恶有甚焉。孰不思锄而去之乎?立斋此赋殆与诗人迎猫迎虎同意。鹤栖老人尤侗书,时年八十有四。”
张大受跋语:“螟螣蟊贼,随食为名。彼虎而吏,政猛于蝗。谁秉畀之,公心忧伤。公之正直,昭于神明。为帝作辅,既和阴阳。公归闵灾,蔽天薨薨。介虫之孽,火炎水藏。一篇三叹,意辞凄怆。四虫克去,孚于苍苍。请以公赋,大书堂皇。食心食叶,苗害消亡。犯法乞贷,民蠹廓清。壬午春,嘉定年侄张大受敬题。”
顾嗣立跋语:“嗟哉飞蝗何满目,一夜九九蕃百族。赤头翻日蔽青天,薨薨啖稻如啖肉。昔闻灾变因惩贪,飞不入界今虚谈。淋漓妙笔当歌哭,愁心江北连江南。长洲后学顾嗣立敬题。”
朱彝尊跋语:“蝗之为害,见于《诗》,见于《春秋》,见于《尔雅》。一苗也,或食其心,或食其叶,或食其节,或食其根,以之秉畀炎火,宜也。然仁人之心驱之,已尔周官庶民除毒盅,以嘉草攻之。诵先生《感蝗》一赋,用当嘉草可哉。秀水后学朱彝尊。”
曹寅跋语:“蝗之生也,天亦无如之何。阴阳消长,随时变迁。有识者能无慨乎?今岁江浙间多蝗,不食稼,而小民惊咤日甚。使公在,不知更当何如?丁亥九月望,仪真西轩敬读,拜手书。后学曹寅。”
李煦跋语:“诗《大田》言:‘害苗之虫有四’,陆机疏:螣蝗也。《尔雅》:‘食叶蟘,古螣也。’许氏说:‘四虫皆吏道所致。’然则公之所感,可以思矣。公秉钧一年,清望著于天下。诚得久于其位,佐元化而均雨暘,蝗将消亡于田祖之炎火,是赋可以无作也。虽然,后之览者,或能有所兴起焉。则是赋也,其即是灵芝朱草、秠秬之嘉瑞与?丁亥十月,敬读谨识,门人李煦。”
胡渭跋语:“感蝗,疾吏之风,痛楚之辞也。蝗蚀民稼,吏攫民财,其贪以致害一也,故气类辄相感。然蝗不常有,而贪吏则往往有之。是民之害于蝗者什一,而害于吏者什九也。人主之疾吏,当甚于疾蝗,而惩贪之法或不举,何欤?古者以粟易蝗,赏捕者功也。五代时鸲鹆食蝗,即令勿捕鸲鹆。元时鴐鹅食蝗,即勿令捕鴐鹅。彼禽鸟能除害者,亦必厚待之,而于疾吏者独否,殊不可解也。公作此赋时犹未当大任,迨一总西台,择吏之感蝗尤甚者,试一击之,而其言终不行,且未几而报罢矣。三复斯篇,为长太息云。康熙丁亥日南至,后学德清胡渭展读拜题。”
按:以上各篇跋语曾为《石渠宝笈三编》所著录,今据钱冶《徐元文感蝗赋行书手卷释读》(《收藏家》2005年第6期)所引摘录,个别标点稍作修改。
康熙十六年丁巳(1677年),西溟五十岁。
【时事】二月,清兵侵漳州,郑径退守厦门。五月,尚之信以广东降清。
冬,客扬州,访魏禧(凝叔),纵论当世古文家长短。
吴仪一《健松斋续集序》:“忆丁巳冬客扬州,与邓孝威、程穆倩、宗鹤问、姜铁夫、西溟访魏凝叔寓斋,纵论当世古文家长短。予独推遂安方子渭仁之文为至醇……”(《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241册第380页)
按:吴仪一,字茶符,一字舒凫,钱塘人。工词,为王士祯所称,为西泠三子之一。著有《吴山草堂词》十七卷。
姜梗,字铁夫,号桐柏,会稽(今浙江绍兴)人。以布衣名重公卿。工诗翰。有小行书诗笺数通,笔意雅逸。童釭、袁枚、方薰为之跋。著《曹山草堂》、《饭犊居》等集。
康熙十七年戊午(1678年),西溟五十一岁。
【时事】正月,清廷命举博学鸿儒。八月十七日,吴三桂卒。
《圣祖本纪》:康熙十七年戊午春正月:“乙未诏曰:‘一代之兴,必有博学鸿儒,振起文运,阐发经史,以备顾问。朕万机余暇,思得博通之士,用资典学。其有学行兼优,文词卓越之士,勿论已仕未仕,中外臣工各举所知,朕将亲试焉。’于是大学生李蔚等荐曹溶等七十一人。命赴京齐集请旨。”(《清史稿本纪》六)
三月三日,与陈维崧、徐乾学、李良年、吴绮、吴任臣、盛符升集钱曾述古堂文宴。
钱曾《判春集》有《戊午上巳日徐健庵、吴园次、李武曾、吴志伊、姜西溟、陈其年、盛珍示集述古堂文宴,酒阑有作》:“冥冥花雾暗江乡,槛外云兴旧草堂。投分君能推石友,论交我欲削山王。琴繁自应书籖响,酒劲偏依墨渗香。却指青松谈往事,卅年踪迹悔思量。”(《钱遵王诗集笺校》第277页,台湾:中央研究院中国文哲研究所2007年12月版)
冯桂芬《(同治)苏州府志》卷四十八(清光绪九年刊本):“钱曾,字遵王。少学于族祖谦益,谦益谓能绍其绪,撰《吾炙集》,标曾诗为首。绛云楼烬余书籍及诗文稿悉付藏弆。其注《初学》、《有学》集诗,探索群书,发皇幽渺,海内诗人多称之。述古堂藏书多善本,撰《读书敏求记》,识其源委。所著书有《交芦》、《判春》诸集。”
冯桂芬《(同治)苏州府志》卷四十八(清光绪九年刊本):“述古堂在城西虹桥,邑士钱曾藏书处,书目载入四库。”
赵尔巽《清史稿》列传二百七十一(民国十七年清史馆本):“吴任臣,字志伊。志行端悫,强记博闻,为顾炎武所推。以精天官乐律试鸿博,入翰林,承修《明史历志》。著《周礼大义》、《礼通》、《春秋正朔考辨》、《山海经广注》、《托园诗文集》,而《十国春秋》百余卷尤称淹贯,其后如谢启昆之《西魏书》、周春之《西夏书》、陈鳣之《续唐书》,义例皆精审,非徒矜书法类史钞也。”
冯桂芬《(同治)苏州府志》卷九十五(清光绪九年刊本):“盛符升,字珍示。世居淀湖,少补诸生,从张溥、夏允彝游。顺治庚子举乡试,出新城王士禛之门,益殚究诗学。康熙甲辰成进士,授内阁中书,移疾归。起补礼部主事,纂修会典,视榷赣关,擢广西道御史。尝疏请详定律例,语甚剀切,旋罢归。己卯车驾南巡,符升献《三京》、《三驾》、《平朔会同馆》等赋,时年已八十五矣。御书‘年登大耋’四字赐之。明年卒。符升笃于师友,为诸生时受知县令万曰吉,曰吉殉难金陵,迎养其妻于城东尼舍,殁与曰吉合葬北郭,岁修祀事弗绝。又以允彝死难,后裔湮没,与李可汧往葬其一门。尝与叶奕苞辈同修邑志,垂成而知县董正位去官,遂寝(《昆新志稿》参道光《昆新志》)。”
三月四日,与陈维崧、徐乾学、李良年、吴绮、吴任臣、蒋伊、毛扆、王翚再集钱曾述古堂。
李良年《秋锦山房集》卷五页25b《虞山上巳后一日,健庵宫坊、园次太守、莘田侍御、其年、志伊、西铭(溟)、斧季、石谷同集曾王述古堂赋赠》:“筼筜叶底衡门见,芍药栏前叠石真。未肯便归修禊舫,却来重对拥书人。绛云家帙笺初就,白首名山兴转新。”(《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251册第92页)
冯桂芬《(同治)苏州府志》卷一百(清光绪九年刊本):“蒋伊,字渭公,棻子。康熙癸丑进士,选庶吉士,授监察御史。巡视中城,疏陈六部积习,请减白粮之价、严诬逆之条。又请勤抚恤,务开垦,赈荒济饥,皆切中机务,弹劾大吏,不避权要。时三逆未平,征调四出,伊以苏州内地,不必防御,所驻满兵二千徒以扰民力,请撤回。又集民间疾苦,绘十二图以进,圣祖览之动容。京师地震,应诏密陈三疏,捐纳例广,正途壅滞,疏请澄汰疏通,直声震海内,忌者扼之。出为广东粮储参议,当兵燹后,供亿繁苦,吏缘为奸,伊禁陋规,革耗羡,蠲涤烦苛,粤人便之。迁河南副使,提督学政,厘正文体,杜绝请托,所奖拔皆寒畯。卒于官,年五十七。伊为诸生时,即负经世志。甫释褐,上所著《玉衡》、《臣鉴》二录。生平见义勇为,笃于伦谊,居家孝友,待亲族故旧有恩,惜未究其用云(熊赐履《墓志》)。”
官修《天禄琳琅书目》卷二(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毛扆,字斧季,晋季子,精于小学,最知名。见《苏州府志》。”
赵尔巽《清史稿》列传二百九十一(民国十七年清史馆本):“王翚,字石谷,号耕烟,江南常熟人。太仓王鉴游虞山,见其画大惊异,索见,时年甫冠。载归谒王时敏,馆之西田,尽出唐以后名迹,俾坐卧其中。时敏复挈之游江南北,尽得观收藏家秘本。如是垂二十年,学遂成。康熙中,诏征以布衣供奉内廷,绘南巡图集。海内能手逡巡莫敢下笔。翚口讲指授,咫尺千里,令众分绘而总其成。图成圣祖称善,欲授官,固辞,厚赐归,公卿祖饯赋诗赠行。翚天性孝友,笃于风义,时敏、鉴既殁,岁时犹省其墓。康熙五十六年卒,年八十六。翚论画曰:‘以元人笔墨运宋人丘壑,而泽以唐人气韵,乃为大成。’称之者曰:‘古今笔墨之龃龉不相入者,翚罗而置之笔端,融冶以出,画有南北宗,至翚而合。’”
接着,与徐乾学、李良年、吴绮、吴任臣访毛晋汲古阁,吴任臣欲入密室,毛晋不允。
《淮海英灵集》甲集卷二有吴绮《偕徐健庵同年、李武曾、姜西溟、陈其年暨家志伊并长儿访毛黼季汲古阁赋赠》:“访戴同为剡曲游,红桥新柳系兰舟。六朝花草重三日,四海文章第一楼。扶病敢辞孤榻小,多情只为异书留。移家若许为邻并,尽把牙签借邺侯。”(此诗又见吴绮《林蕙堂全集》卷十八)
徐乾学《憺园集》卷六《同吴园次、志伊、石叶、陈其年、姜西溟、李武曾过隐湖访毛黼季和园次韵》:“招携仙侣共轻舟,庵蔼春光觅旧游。禊阁客来三巳会,虹桥水汇七星流。笋舆窈窕将寻约,玉轴摩挲得暂留。曲室尚闻藏万卷,那容排闼舞阳侯(原注:黼季密室,志伊欲入,不许)。”(《续修四库全书》集部第1412册第400页)
有修明史之命,徐元文以西溟有史才荐入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