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吴濩,字商志,号于东,又号大复山人,秀水布衣。吴祖锡(明亡后改名吴鉏)第二子。祖锡死后,继父志从事复明活动。康熙间与杨宾交游,杨写有交游诗,又在日记中称访之不值。其他材料,尤其是复明活动甚不详悉。
是年,吴祖锡避祸走中州(徐枋《徐俟斋年谱》),为避人,更名鉏(《鲒埼亭集》外编)。
《檇李诗系》卷二十四:“吴祖锡,字佩远,一名鉏,字稽田,秀水人。”
《清史稿》卷五百-列传二百八十七:吴祖锡,字佩远,吴江人。崇祯壬午副贡。时中原大乱,料京师必危,预谋勤王。欲身任浙西,以浙东属之许都,约未定而变作。故镇臣陈洪范随王师下江南,与有旧,自言其降出于不得已,而以奇策告祖锡,立出遗产四万金畀之。已而剃发令下,遽委之去,改名鉏,字稽田。从陈子龙、徐孚远谋恢复。侦事杭州,为仇家缚送江宁,羁系狱中,复髡而纵之。鲁王授职方郎中,桂王亦官之如鲁,仍往来吴、越间。副将冯源淮驻军嘉兴,乃与结纳,冀有所为。
其部属董某司诇察,冯耳目也,亦故与厚善。比孚远归自海外,有所谋,密馆之。事稍闻於冯,冯遣董诣问,祖锡遽前握其手曰:“徐公在此,若欲见之乎?”董惊曰:“徐公果在此,顾肯令我见耶?”即引见,董叩头泣下,道其乡慕,矢不相负。因以伪言报冯,而阴遣弋船卫孚远浮海去。海师入江,祖锡实导之,且连岁在金陵,隐为之助。乃复遭刊章,事解,志不稍挫。将诣滇南,而先之郧阳。时郧阳十三营,尚保残寨,乃劝出师挠楚以救滇。顾十三营已疲敝,不能用其策也。桂王既入缅甸,思追从,道阻,不得达。复返吴。游中州,更由秦入楚,卒无所遇。
康熙己未,客胶州大竹山,郁郁靡所骋。会怀宗忌日,恸哭呕血死,遗命藁葬山中,年六十有二。距明亡已三十有五年矣。
徐枋《居易堂集》卷十四页10a(《四部丛刊本》)《吴子墓志铭》:呜呼!自吴子殁而天下绝援溺之望,余不佞,无生人之乐矣。吴子天下才也,天既笃生吴子,而卒使之困阨拂乱,东西南北奔走以死,事欲集而复坏之,时欲就而复沮之,卒使之无所成立以死,又何酷乎!吾故闻吴子之死,为之呼天以哭,哭而不能已也,将造物者之好恶与人殊耶?抑人之所谓忠与孝者,固造物者之所不欲成就耶?何吴子之万死一生,困阨拂乱,而卒之无所成立而死也!呜呼!吾知之矣,天固有成其事者,有成其人者。成其事则如丰沛之屠贩、南阳之故旧,附风云而攀日月,图像耀于丹青,功名垂于竹帛者是也。若成其人,必困其身而后彰,阨其遇而后显,必使之无所成而成,无所立而立,则吾不知其所以龃龉而蹙轹之者,若何等也。……呜呼!吴子何以得此于人哉?呜呼!吴子亦可以死矣。惟是余不佞八岁而识吴子,与吴子为肺附戚,称兄弟,俯仰五十年中同患难,几于骈首,幸俱无恙,始终交好,五十年如一日。伤其心,悲其遇,而痛其志之不遂,而卒以死也。吾又何以为心乎?吴子美姿貌,善接纳,顾瞻謦吐,令人自废。少能急人之困,立捐千金,无少惜,结引豪俊,奔走急难,若徇嗜欲,以故天下翕然宗之,趋之若鹜。而每当险阨出奇,应变无穷者。酉戌之际,江南初下,势岌岌,涿州之子冯源淮提督浙西,驻镇嘉兴,吴子与之游相善。冯某之戚董生者,即为提督部将,常诇察民间,亦与吴子交。吴子以意厚之,尝与扺掌言时事,董生感激,若以人不我知者。余同年生徐闇公负天下重望,初毁家举义,兵败,遂浮海去,望益重,天下争慕之。至是复浮海而来,欲于内地有所建立。闇公故全发,魏然汉官威仪也。既至,无所容,吴子密迎之,馆于家中。吴子家顾在城市,久之,声籍籍,冯某乃遣董生来物色。
董生至,吴子与相见,未及有言,吴子握其手曰:“吾有一言,惟子可语,欲成子慷慨之志。”董色动。吴子即笑引之见闇公。董生一见,叩首,泣下曰:“闻公名二十年,今日始得见。然非吴子,则吴岂得见公,愿效死。”三人即共为盟誓,相得甚欢。乃以讹言复冯某,而于提督麾下拨戈船出汛,即卫闇公全发以出,复浮海而去。初,吴子遘吏部公之难,资藉于官,凡四万金,犹在嘉兴之郡库。会世变,吴子属故旧之当事者为之所,四万金将还归吴子。吴子思有所建立,适故镇臣陈洪范同下江南,方用事,与吴子有旧,窥知吴子意,即矢天自言其不得已,因以奇策语吴子,吴子即以四万金与之。洪范故唯唯,适薙发令下,吴子遂舍之而去。呜呼!吴子痛吏部公之难,思有以大雪之,凡其所为,于三十年之久,出万死不顾,一生欲有所成立于天下,而卒奔走以死也。吴子讳祖锡,字佩远,自号嵇田。原任吏部文选郎讳昌时公之子,而为伯父贵州按察司按察使讳昌期公后,原籍吴江。吴江吴氏为海内甲族,自按察公始居嘉兴。吴子为嘉兴邑学生,娶徐氏先宫詹学士文靖公长女,而余不佞之姊也。吴子年六十二而卒,吾姊年三十而卒,十年前余已志其墓。五子三女:准、濩、济,二女,吾姊出灏,一女侧室氏出。
铭曰:功成而天下后世见其心昭昭如日星,事未立而能使天下后世信其心凛凛乎回天填海之精诚。呜呼!吾见其三十载之心,有以大孚于四海,而知千古之无以晦其明,于以见忠孝之不泯。
徐枋《居易堂集》卷十四页13b(《四部丛刊本》)《吴子原配徐硕人墓志铭》:吴子祖锡元配徐硕人,先宫詹翰林学士文靖公长女,而不肖枋之长姊也。枋兄弟姊妹六人,皆先夫人出。崇祯壬申不幸而先夫人弃诸儿,姊年十四,抚率弟妹,恩义井井,确有母道焉,先公爱而尤重之。年十六归吴子,吴子故尚书吏部文学选郎讳昌时公长子,而为伯父贵州按察司使讳昌期公后。两房富贵赫奕,家事填委,待吾姊主内政,吾姊一身承顺两翁间,寂若无事云。既而遘贵州公之丧,相吴子执丧尽礼。
既而遘吏部公之难,吴子身北奔,时祸不测,家人一夕数惊,两房中外千指,吾姊一人主之,卒以帖然。家难未平,复遘国变,吴子再破其家,思有所建立,吾姊怡然尽驰装服佐之。于是世难交作,网罗棘棘,吴子义不顾家,吾姊率家累,变姓氏,流离转匿,始终祸患者七年,而一病遂以不起。呜呼!亦可痛矣!吾姊殁,年三十,吴子遂终身不再娶。吴子即海内所称吴佩远者也。吾姊二女,四男:准、濩、澓、济。吾姊之避难也,澓、济犹在襁褓,俱分散,卒不复顾。顾身抚其幼姑,携持不离左右,幼姑卒以得成立。噫!是岂人之所能也?枋心常痛之。吾姊殁及今二十二年,始克铭其墓。铭曰:孟妃驰装佐赤帜,卒英昌言昭大义。
义姑弃儿不返视,呜呼!吾姊备厥懿,生年三十寿万禩。
查慎行《敬业堂诗集》卷四十有《亡友吴商志遗像》:“每过南湖畔,伤心是勺园。吾犹识前辈,君克肖家尊(余少时侍先大人于禾郡及见尊甫培园先生)。仿佛生前影,凄凉葬后魂。风尘莽回首,耆旧更谁存。” (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卷四十所收的诗是从康熙五十一年壬辰(1712年)正月到十二月,或吴商志卒于这一年。
六月,在徐乾学家观洗象。
《苇间诗集》卷二页23b有《徐健庵编修筵上观洗象行》:“长安六月三伏始,主人门对玉河水。玉河流水声潺潺,卷帘香起风日闲。是日都城看洗象,立马万蹄车千辆。曼延蹴鞠罗岸傍,吹角鸣钲沸川上。满堂宾客何从容,局棋未了酒不空。日中报道象奴出,至尊朝罢明光宫。魑形诡貌三十六,一一骑就深潭浴。云起乍疑龙蜿蜒,湍回更与人翻覆。须臾小吏前推排,帐底官起群象回。就中一象行踯躅,齿毛脱落颜摧颓。长者谓余岂解事,此物经今不知岁。闻说先朝万历初,贡车远自扶南至。中更四帝时太平,一朝闯骑走神京。忍死不食三品料,每到早朝泪纵横。沧桑变换理倏忽,勉强逐队保残生。君看垂老意态殊,众中那得知其情。茫茫旧事且莫说,劝君饮尽杯中物。”
按:此诗下的《咏史》前有小序云:“龚芝麓司马欲告假,而其子尼之。
余为此诗以讽,钱饮光持以示龚,龚读之,谓:是有心人。数日遂以病告。”龚致仕回家是这年的九月,故西溟此诗亦当作于是年。
王士祯《池北偶谈》卷二十三(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独角青牛》:“明时六月十二日御厩洗马于积水湖,导以红仗,中有数头锦帕覆之,最后独角青牛至,诸马莫敢先之,见陆启浤叔度《北京岁华记》,盖崇祯年中事也。今三伏日洗象,亦导以红仗,在宣武门西响水闸上。明时洗象则自八月十二日始,更三日为期,亦见《岁华记》。”
是年夏,结识纳兰性德。
姜宸英《湛园集》卷六《祭成容若文》:“我始见兄,岁在癸丑。”
姜宸英《纳兰君墓表》:“君年十八九,举礼部,当康熙之癸丑岁。未几也,余与相见于其座主东海阁学公邸。而是时,君自分齿少,不愿仕,退而学经读史,旁治诗歌古文词。”按,徐乾学九月回南,成德见姜当在初夏。秋,姜氏随徐乾学南还。(参赵秀亭《纳兰性德行年录》)
徐世昌《晚晴簃诗汇》卷三十七(民国退耕堂刻本):“纳兰性德,原名成德,字容若,满洲旗人。康熙丙辰进士,官侍卫,有《通志堂集》。韩慕庐曰:‘容若诗有开元风格,颇好为词,跌宕流连,以写其所难言。晚乃笃意经史,且欲窥寻性命之学,其志盖日进未已也。’徐健庵曰:‘容若读书过目不忘,善为诗尤工于词。自唐五代以来诸名家词,皆有选本。
好观北宋之作,不喜南渡诸家,海内名为词者皆归之。阮山曰:“容若年十七为诸生,十八举乡试,十九成进士,二十二授侍卫。天姿英绝,萧然若寒素。拥书数万卷,弹琴歌曲评书画以自娱,不知为宰相子也。书学褚河南。幼善骑射,自入环卫,益便习,发无不中。扈从塞垣,琱弓牙箭,环列罽帐,以意制器,多巧倕所不能到。”
结识钱澄之当在是年初,西溟作《赋得东陵瓜》赠之。
《苇间诗集》卷二页25b有《赋得东陵瓜》(赠钱饮光,钱寓龚宗伯京邸):“商山武陵皆避秦,独有故侯称秦臣。隐居种瓜青门外,瓜生子母相钩带。歌屏掩翠娇罗绮,伐鼓撞钟会戚里。五色照耀赤玉盘,共道东陵瓜最美。不见东陵侯,但见东陵瓜。东陵出没在何处,踪迹时逢萧相家。”
据钱撝禄《先公田间府君年谱》(《国学粹报》据萧穆抄本),钱澄之于康熙十一年壬子冬应故友邀到达京师,并寄居京城前后达三年,期间与著名学者顾炎武、孙承泽、朱彝尊等人相往还,西溟此诗或作于初识时。
冯桂芬《(同治)苏州府志》卷一百十二(清光绪九年刊本):“钱澄之,字饮光,桐城人。少为名诸生,屡试不售,闭户著书,皆根极理要,陈言务去。甲申后,南都建国,群小阿附,为之魁者其乡人也。澄之夙慷慨持正论,与乡人迕,将修报复,刊章捕治,兴大狱。于是挈家亡命,走浙闽入粤,崎岖绝徼,数从锋镝间支持名义。后妻死于兵,子死于盗,乃寓吴之花溪,与徐佥事烱注《五代史》。较徐无党,尤详密,惜未刊行。又尝寓昆山徐侍郎秉义培林堂,商订经史年,八十余还桐城卒(《长洲县志》)。”
赵尔巽《清史稿》列传二百八十七(民国十七年清史馆本):“钱澄之,字饮光,原名乘镫,桐城人。少以名节自励,有御史巡按至皖,盛仪从谒孔子庙,诸生迎迓门外。澄之忽前扳车,御史大骇止车,因抗声数其秽行。御史故阉党,方自幸脱逆案,内惧不敢究其事,澄之以此名闻。是时,复社、几社始兴。比郡中主坛坫者,宣城沈寿民,池阳吴应箕,桐城则澄之及方以智。而澄之又与陈子龙、夏允彝辈联云龙社,以接武东林。澄之体貌伟然,好饮酒,纵谈经世之略,尝思冒危难,立功名。阮大铖既柄用刊章,捕治党人,澄之先避吴中,妻方赴水死,事具《明史》。
于是亡命走浙闽入粤,崎岖险绝,犹数从锋镝间支持名义,不少屈。黄道周荐诸唐王,授吉安府推官,改延平府。桂王时擢礼部主事,特试授翰林院庶吉士,兼诰敕。撰文指陈皆切时弊,忌者众,乃乞假间道归里。结庐先人墓旁,环庐皆田也,自号曰田间。著《田间诗学》、《易学》。澄之尝问《易》道周,依京房、邵雍说,究极数学,后乃兼求义理。
其治诗,遵用小序首句,于名物训诂、山川地理尤详。自谓著《易》、《诗》成,思所以翊二经者,而得庄周、屈原,乃复著《庄屈合诂》。盖澄之生值末季,离忧抑郁无所泄,一寓之于言,故以庄继《易》、以屈继《诗》也。又有《藏山阁诗文集》。卒年八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