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闻声要下台的消息愈演愈烈。
事情是这样。
正信能源继债券停牌后,股票不久也被停牌。不久,一期短期融资券(债券的一种,简称短融)到期,那天整个市场的投资人翘首以盼,从一早开盘等到下午五点大额系统关闭,都没有等到正信短融的本息兑付。
当天晚上,上清所(债券银行间市场的一个交易场所)挂网宣告,正信短融违约
静娴当晚还与谷君聊到半夜,敷了面膜,有条不紊地做完护肤每一步才入睡觉。
而纯姐心头一动,她敏锐地感觉到,这是非同凡响的一天。
果然,全中国的债券市场,一个比股票市场还大体量的市场,都该铭记这一天。
一个评级AAA(国内评级中的最高评级)的企业轰然倒下,在之后触发了其他正信债的交叉违约,涉及规模近千亿,全中国近百家金融机构为此身陷囹圄。
正信短融的违约,从此拉开了信用债大规模违约的序幕,也开始了全中国民营企业的倒闭潮。国家之后需要花数十年时间修身养息。那是几代人的青春。
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
管理产品中出现部分踩雷,闻声并非不在意。但这非先例,何健和杨端的产品中先前多少也有爆雷的情况,而公司也并未对他俩采取措施。因为投资,是一条链条从前台到风控到合规到领导的审批,是一个集体决策的产物。
况且,正信债持仓一共三亿,占基金产品总规模不到1%。他与资金渠道早已打好招呼,这个主体本身也在几家银行的授信内,银行只当看不见,若不调估值,只需不停的将负债端续上,用今后的票息收益把这个小窟窿堵上。
他让纯姐测算过,只需两年,即使正信债回收率为零,这个风险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所以他并没有第一时间给大股东汇报。他自信他俩的师徒关系,并非一般人能挑拨。
风控的程玲去刘董事长处告了他一状。正好遇到杨端在汇报,两人不谋而和,心照不宣的将该事越描越严重。
恰逢刘董事长新官上任,他刚从省交通厅退下,组织安排他来国资委下面的券商任职,本来就是给他个机会赚点功苦费。他不懂业务,却懂得,上任留下的风险,若不及时揭开,新老划断,与自己撇清关系,捂到以后爆发就变成自己任期的责任。到时别说赚高薪资,说不定晚节不保。
刘董事长又联合集团总裁直接去大股东那参了一本。大股东本念在师徒情谊,有意虚盖过去。没有等来闻声的告解,却等来了更多人参告。
阮闻声被描绘成高傲自大,乱搞女人,收企业好处费,纵容手下,利用公司资源中饱私囊。
其中有猜对,也有诬陷。而这些联合“公车上书”的领导,都是老龙瑞,被闻声的业绩比下去的老人。众人推墙倒,大股东也很难保住徒弟,他同意了领导班子稽查阮闻声。
周末闻声将静娴约至悦榕庄,庭院深深干柴烈火,一腔委屈化为欲火。
闻声对她坦白道:龙瑞证券恐怕不宜久留。
正式证实了这三个月的谣言。
明朝首富沈万三富可敌国,当资源震主时,哪怕他再三向皇帝陈情,朱元璋还是将他处死。
闻声用短短几年时间给龙瑞证券带来了几百亿主动管理规模,超过了这家老牌券商十几年的累计规模。
但是,枝繁叶茂却根基不深。枝叶太过茂盛,底部不堪重负,轰然倒下便是朝夕之间。
闻声这一步步火箭般飞升,威胁了不少老人的位置,也动了不少人的蛋糕。
他见小情人魂不守舍,拍着胸脯保证: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江湖自有一片大好前程,他必带她去别的公司再占个一亩三分地。
静娴也迅速作了计较,若留在龙瑞对杨端投怀送抱,改弦异帜,这投名状即使送出去了,她也只是的小五小六,倒不如踏踏实实地做着闻声的一号候补稳当。
当即她也泪眼婆娑:“你去哪里,我也去哪里。”
“别怕,有我呢。地方券商行政特色太明显,政策朝令夕改,我们去找家市场化的机构还不容易吗。”
“我听你的。”
“到时带上纯和你,咱们小团队就够了。再把廖娉带上,咱投资经理齐全。若晓也可以一起。”
“若晓也要带上吗?”
“怎么?你不喜欢若晓?”
静娴觉得奇怪,若带上廖娉,这还说的过去,廖聘是CPA,可以兼职做个信用评级,或者做交易的活。若晓什么都不精,做事还咋咋呼呼的,推三阻四。这些闻声未必不知道。
若让她选,宁愿要张宣宁也不要吴若晓。
听说宣宁是纯姐的好友推荐过来,实习了一年多才转正,看来并非是闻声自己招聘的人马。隔了一层就是外人。
哪怕是纯姐的人。
纯姐是闻声的同班同学,心思单纯,平时不是醉心研究,就是撸个猫,旅个游。她从保险跳槽前来支援闻声,便是相信她这个老同学的能力。闻声负责对外的业务,纯姐负责投资,廖娉做些信用研究支持工作,三人小组是最初的创业团队。
纯姐与李娟大学时是上下铺,后来李娟嫁给了闻声,三人似乎便有一种一衣带水的裙带关系。
李娟当然希望纯姐能帮忙盯着点丈夫,有事业的男人是香饽饽,她怕小姑娘一茬茬地往上扑。可惜纯姐是个大心眼子,一个都没看住。
闻声让纯姐用心培养下静娴。可她越用心教,就发现静娴越不适合做投资。在她看来,静娴就爱四处参加会议,交给她地任务看似很用心在做,其实都是在磨洋工。好歹是三任领导都提携过的投资经理,连投资的基本理念很多常识都不懂。
纯姐自己是另外一条职业女性道路,靠的是专注和过硬的业务能力。她像一个直男,才懒得细想这样的苗子为何阮总还要揠苗助长。
她跟闻声直说了一回,徐静娴的心思不在投资研究上。闻声却乐呵呵地说,“慢慢来,不及,这些女孩都是需要悉心培养地。”她也只能干翻白眼,甚至觉得这是他与人为善地表现,还生怕老同学吃亏。
当然,静娴的心思都用在了取悦领导,哪有心思留给工作。至多是扮演好好工作。
比如半夜,周六发朋友圈,附上工位上一杯咖啡,写上收工回家之类。
她擅长见人下菜碟,纯姐善于埋头苦干。
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因此,有些复杂工作,静娴总以请教的名义都甩给纯姐去做,纯姐也浑然不知,认为徐静娴确实是什么也不会。
扮傻是最实惠的。
毕竟,谁会拒绝一个弯弯笑意没有进攻性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