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公司领导虽不满静娴频频请假,幸好她试用已转正,静娴又肯做表面功夫,下班后留到最晚,领导交代事事回应有着落,倒也相安无事。
时至金融始终轮动,一个全球紧缩时代静悄悄而至。欧洲日本经济不景气,只有美国稍好也只略坚挺。世界联动,影响国内局势。
风起云涌的关卡,当事人都不会知道正在生死抉择。
往左走的企业,一息尚存,修生养息;不慎过度扩张,借短贷养长期项目的公司,纷纷在去杠杆声中倒下。
正信能源倒下只是拉开了序幕。昔日的独角兽,too-big-to-fall的跨国集团,或因步调、或因战略,一家家高楼广厦轰然倒下。
蒙新银行被国有银行接管,第一家银行出现危机。
乐新钢材宣告破产,代表乐新市80%就业与纳税的企业倒下。
勇太能源债券逾期,高评级的主体也不能幸免。
一宗宗,一件件。
西洋航空也未能幸免。
两万亿的资产规模,因杠杆过高,难收拾残局,被收回国有。
流言纷纷,西洋集团是佟家产业。
陈拓也渐渐淡了公众视线。
最新一条新闻(陈拓父亲)拜高僧修禅。
伍杰也宣布退休。吾今系拆散:保险由国有保险并购,地方银行退出股权,券商股份转让给头部证券。
何健当初新跳月薪十四万的金宇证券,也并未久呆。做结构化爆仓,逃往美国自称访问学者,落难时其妻跟随。
陈云开的易科互动,因转型新能源汽车陷入死局。整车制造耗资重大,却用短期贷款与债券支持整个生产线。高额的财务费用拖累其他盈利生产线。
风吹草动,银行抽贷,债券无法续发,多米诺骨卡坍塌。
易科陷入死局时,白马骑士伸出援手。一家叫汤赫联得的公司以现金收购易科10%的股权,拯救易科于水火,渡过这次全国流动性危机。
作为投资经理,静娴能看到易科的《详式权益变动报告说明》显示,汤赫联得股权结构复杂。
而草根之流如安妮,虽不读任何报告,却直接就知道这家汤赫联得是徐悠家的关联企业,。
丈母娘把女婿救了!
静娴在准备手术期间,亦想学纯姐多投功夫码实研究功底。宏观、期货、策略研究报告,看的她眼花缭乱。
眼睛看看都明,脑子想想全空。
她实不是这块籽料。
谁不知红颜易老,以色伺人不能久。
若非无其他一技之长,这条捷径总挤满了人。
“大夫,我以后还能怀孕么?”
“治好就可。先安心手术,这是你爱人?”
“是我弟弟。”
“我才看不上她呢。”徐拥军白了她一眼,他虽庸才,却继承了徐家的好皮囊。
“你父母呢?
“在来的路上。”
“那术前同意书签字吧。”医生似有不满。
宫颈癌手术通常是采用锥切手术的方法进行治疗,本不必全麻,静娴却坚持。
人生已太苦,肉身少经惊吓吧。
麻药下去,似在千万灯管平行中闪烁,平行四边形变成正方形,演化成长方形,又变成线段,急急变成箭头向前穿梭,最后回归成一个点。
醒来,徐父徐母已在眼前。二舅和三叔终于同意二老外出两日,但需押家里的房本。
“妈妈,帮我跟童老师请假。”
徐母哽咽,“疼不疼,都说胡话了,你早就毕业了。”
到底是亲生女儿,从小养身边,并非充话费赠送。
徐父不善言辞,只在塌下踱步。
过了几小时,能喝水了,静娴几乎恢复,伤口处的疼痛却阵阵袭来。
术后第三日,徐杨柳赶来。徐家很久没有齐聚一堂。三个小儿在旁,还是很久前。
治疗费用已花十几万许,尚不知效果,二舅和三叔的债还了不到三分之一。债主与疾病,都是咄咄逼人的猛虎。
一家子凑一起,把眉睫迫事缕一缕,方便商议。
“你旁系的几支姐妹家可还能再凑凑?”
“都是小本经营。”
“二爸爸家的女儿,听说抖起来了,可向她拆?”
“拆个混球。徐颂芝早抖起来就不与我们走动了。”
“听说是伴上了个大人物。”
“那百八十年的事了,是后来又找了个生意做很大的老外,威风的很。”
“那怎么会没有往来呢?记得那会她还要领养静娴,咱家第一台电视机也是她买的。”徐母抚着静娴的手,“你还记得吗?当时你真正可爱,你那位表姑非要选你过继。”
徐母不知静娴早知事,三岁的事她仍历历在目。她记得,分明是家中拮据,将她卖给表姑。
“是啊,表姑可否帮忙一二?”徐杨柳问。
“你妹妹不懂事,当时死活不跟她走,颂芝白欢喜一场,之后再不与咱家联络。你二爷爷去世之后,与咱整个大家族都不再联系。”
徐颂芝,这名字似哪听到过。
“我记得当年要收养我的女人,她称自己为,彷佛是瑞秋。”静娴回忆,那个穿着大衣,身量细长的女子,俯下身对她笑:你好,我是瑞秋,以后就是你的妈妈
“什么瑞秋夏雪的,她就叫徐颂芝,这还是你太祖爷爷取得。留了洋,又取了个洋人名字。要我说,咱中国人就得不忘本。”徐父莫名来的愤愤,似做一番激情演讲。
徐瑞秋,瑞秋徐。莫非是大名鼎鼎的Rachel徐?!
汤赫联得的老板娘,徐悠的母亲,陈云开的丈母娘!
仿佛世界静止。
伤口作痛提醒她回到人间。LA名媛Rachel徐离的生活这么近。
陈云开正在悉尼置办了私产,贴了一张照片,徐悠的背影在幽静的私人林荫道上骑脚踏车,一只金毛跟随其后。
这本该是她的生活。
“表姑后来是否生了一个女儿,叫徐悠?”
“那个啊本该是你的名字。她那次省亲回来接你就说了,要给你改名,就叫徐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看来表姑妈对王青却确实一片真心。
见静娴陷入沉思,徐父越说越激动:“她哪还能生啊。她得了那病,不能生的,不然也不会在亲戚家领养孩子。你不肯以后,她也看不上其它孩子,后来在哪个孤儿院里收了个孤儿对人说是自己生的。”徐父似有不屑,“她啊,早点结婚生子,也不至于膝下无人。”
徐母咳嗽了两声,提醒徐父。他自知失言,赶紧找补:养了个女儿也一样。
越补越乱。
他干脆不说话,自己与自己生气得直咳嗽。
原来,她的家族里姑母早她一届闯入了这个阶级的边缘,并且立足。
当她想伸手把这一棒传给静娴时,静娴拒绝了,堵着门哭着闹着不肯与她去机场。二十年后,静娴想够一够姑母的圈子,却连个电话也要不了,所谓父母缘分早在那一刹殆尽。
原来,当年命运风起云涌时,她没有把握命运齿轮向上的环扣。她的无知,她的任性,她一时固执。
恨不能跑回那1992年,踢碎那道紧闭反锁的门,掌掴那位任性的三小姐:
你可知你错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