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三四天,邮递员在院门口喊:“张士心,挂号信!”
学校寄来了他的户口迁移手续。士心去派出所去落户,户警翻来覆去看半天,把几张纸片儿丢了出来:“落不了。”
“户口底子都在,怎么落不了?”
“你从这迁出去的不假。可这么冷不丁回来,黑不说白不说,怎么落?是不是闯了祸叫学校开除了?怎么着都得有个说法。”
“我病了。”
“病了?病了就不念书啦?北京的名牌大学,就这么不念啦?”
“好了再去念。”
“没句真话。户口都回来了,还能回去?你就这么糊弄爹妈的吧?”户警说道,“就这么张纸片儿,连个书面说明都没有,不行。去学校开证明,抓点紧,还有十来天失效了。”
士心又解释半天,哽咽着将自己退学的前因后果说了,警察听得动容,却不肯给他落户。士心无奈地离开派出所,去邮局给钱永强打了个电话,请钱永强开个证明寄回。
几天后收到了钱永强手写的证明,盖着系里的章。
同时收到的还有四百块钱,钱永强说这是学校给他的人道补偿。
士心已身无分文,这几天一直强忍疼痛,连颗止痛药都没吃。他需要压制疼痛,不能让母亲知道真相,不能让家里人看出丝毫端倪。
办完落户手续,他拿着汇款单去邮局将四百块钱取了出来。
接受这笔钱,意味着他和学校从此两不相欠,他现在需要这笔钱。
他去药店买药,药店不肯一下卖给他五十袋去痛片,售货员相互递眼色,显然觉得这个面黄肌瘦的家伙买这么多止痛药别有用途。接连去了七八个药店,他才买够五十袋止痛片。
他知道接下来很可能没钱买药,必须预备足够的止痛药。
回到家里,他将剩下的钱交给母亲:“这点钱,给士莲和兰兰交学费。”
母亲抬头来看看他,低声说道:“兰兰不上学了,打工有些日子了。”
士心惊讶地望着母亲。
母亲将钱收进口袋,解释道:“高中没考上,技校学费贵,她自己不愿念,打工去了。”
“打工?在哪?干啥?”
“洗碗。管吃住,一个一百二。”
士心五雷轰顶:“妈,你答应过我!兰兰还不到十六……”
母亲反问:“你不也答应过我吗?”
母亲答应过不让女儿失学,士心答应过寄钱回来,他们都没做到。
士心回家这几天一直没见到两个大妹妹,他以为她们都在学校,他在落寞中没想起问妹妹的情况,却没料到兰兰不上学已两个多月。
“妈,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告诉我一声也好啊!你答应过让兰兰念书。”他哭了。
“我跟士莲商量过,她不同意兰兰念技校。我也问过兰兰,她自己不想念。”母亲小声嘟囔道,“念什么?该念的不好好念,叫人撵回来了。她连个高中考不上,哎,考上又怎样?谁供她念?靠你?还是靠你那个没用的老子?”
士心不说话了。母亲几句话把丈夫和儿子都骂了进去,她看得懂母亲的绝望和无助,也不想再碰触母亲的怒头,他问明兰兰打工的地方,直奔离家并不远的小饭馆。
深秋,风吹得很劲,卷着枯叶纷纷扬扬洒满街道,一片萧瑟。
春去春会来,怎样才能熬过接下来的漫漫长冬?
士心找到小饭馆,大老远看到兰兰正蹲在饭馆外洗碗。他慢慢挪动脚步凑近妹妹,大盆里泡着百十个大碗,兰兰正用一块脏兮兮的抹布擦拭碗盏。
士心没有出声,望见妹妹密布着裂口的小手,眼泪顿时涌了出来。
兰兰抬头看看,怔了片刻,站起来,在脏兮兮的围裙上擦擦手,笑了:“哥,你回来了?”
士心望着兰兰,泪如雨下。
兰兰丢下抹布,扑进哥哥怀里,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