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在奔波忙碌中很快就到来了。太宰和森鸥外乘港口Mafia派来的专车很快便到达了中心大楼,并被安顿了下来。之后,经过一个中午的休息,森医生在下午被召入了首领的房间进行治疗,同行的太宰作为助手始终跟在他身边。
夜深了,晴朗的夜空中挂着一轮冰冷的满月,透过首领卧室的巨大落地窗投射惨白的月光。今天下午,首领的病情持续恶化,到晚间已经十分虚弱。安娜作为继任在傍晚被召入首领卧室,之后便一直窝在窗边的一把沙发里,时而看一会儿森医生的治疗,时而静静看着窗外发呆。卧室没有点灯,整个房间在今夜格外安静,只偶尔有一两声医疗器械碰撞发出的脆响。
“杀掉,都杀掉!”首领沙哑的声音忽然传了出来,飘忽如同鬼魅,“把所有胆敢反抗港口Mafia的人都杀掉!不管牺牲多少!”首领此刻的疯狂燃烧着他最后的生命。他的双眼无神地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瘦削的脸几乎被瞪大的双眼填满,惨淡而单薄的双唇翕动,用尽气力地不断重复着疯狂的指令。
“然而,首领,这条命令是不合理的。”森医生俯下身,压低声音,冷淡地说道。
“杀掉!都杀掉!”首领仿佛没有听到森医生的话,机械地重复着。
“是,首领。”森医生森然一笑,握着手术刀,精准一划,一道血柱喷涌而出,染黑了暗色的床单和华丽的壁纸。首领当即咽了气,卧室中重新静了下来。
“所以你一直打算以这种最麻烦的方式当上首领?”安娜仿佛没看到森医生的可怕行为,抱着臂,从沙发中站了起来,若无其事地问。
“是啊。”森医生没回头,语气阴冷深沉。“不过现在你和太宰都是我的见证人了。首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将组织首领的位置留给了我。”森医生的语气中渐渐多了一分疯狂的亢奋,他缓缓扭过头,冷笑着盯着月光下的安娜,而后又将目光转向太宰。
“嗯,随便你。”安娜面无表情地迎上森医生充满病态的亢奋目光,而后撇了眼站在前面不远处的太宰的背影,想着他可能会被森医生疯狂的举动吓到,便朝门口的方向转过身,随意而不容置疑地说:“太宰,跟我走吧,这儿让他自己处理。”
“太宰,”森医生回过头,声音重新恢复平静,“如果你拒绝恐怕会被抓起来进行拷问,到时候就不能轻松地死去了,所以……”森医生慢慢吐出最后一个字,刻意拉长语调,复回过头,逼视太宰。
太宰显然被森医生大胆的举动吓了一跳,瞪大眼睛,脸色苍白,紧紧盯着还站在病床边的森医生。卧室内复陷入宁静,二人对视良久,最后由安娜打破了愈发刹人的沉默。
“行了,走吧,你伪装也还要一阵子吧!快动手,不然一会儿尸体都僵了。”她边说边走上前,行至太宰背后,两手抓住他的双肩,强行将他向门口推去。“走吧走吧,没什么好看的了,赶紧跟我去对一下证词吧。”安娜语气稍缓,推着太宰来到门边。“你收拾好了先到我办公室。”安娜放开手,拉开门,看了眼恢复了些血色的太宰,便率先走出门去。太宰低着头,面无表情,许久后长长出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跟着安娜走出了房间,顺手带上了门。
门轻轻合上,卧室又恢复了一片宁静。森医生静静看着床上被自己的黑影罩着的死尸,表情骤然变得十分冰冷。血还在汩汩地流着,但已有渐缓之势。大片的床单被染作深沉的黑,让死尸惨白的脸显得十分突兀。他还大睁着双眼,但此时已永远失去了生的神采,空洞洞的,仿佛要将看到它的人全部吞噬。苍白的发丝凌乱地披散在床上,在月光下闪着阴寒的光。
森医生在刺杀首领的位置上站了许久,静静打量着眼前的死尸。而后,他浑身忽感一阵刺骨的冰凉,转瞬即逝,却瞬间使他冒出了层层冷汗。他平复了一下心境,深深吐出一口浊气,然后用未沾血的袖子擦了擦脸上沁出的汗珠,僵硬地活动了一下身躯,放下手中的手术刀,拿起托盘中的缝合针,对着尸体熟练地操作起来。
安娜带着一言不发的太宰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进门之后,随手打开灯,先示意太宰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而后从角落的饮水机里用一个精致陶瓷杯接了杯热水,再顺手拿了个杯托,慢慢踱到刚刚坐好的太宰面前,将杯子轻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柔声道:“先喝口热水吧,其他的等会儿再说。”
太宰静静盯着面前做工精妙的陶瓷杯,什么也没说,轻轻拿起茶杯和托盘,微抿了一口。安娜抱臂站在太宰面前,看着他一副孩子气的受惊样子,心情极为复杂。她一边嫌弃着小孩子没见过世面照顾起来十分麻烦,一边又为了拉拢不得不在此时耐下心来;一边愤恨森医生为了清洗组织居然把自己也拉了进来,一边又隐隐期待他之后的手段……“哎。”最终,安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作为内心纷乱情绪的收束。她看了看左手腕上的手表,1:28,又看了眼紧闭着的房门,最终无奈地走到办公桌前,随手抓起桌上摊开的看了一半的文件,专心地读了起来。二人始终没有说话,整个房间静悄悄的,只有杯中热水蒸腾出的水蒸气,飘转着在耀眼的灯光中发出如梦似幻的光晕。
许久,一阵脚步声自空旷的走廊中传来,渐行渐近。房门被敲响,“安娜!”森医生轻唤了一声,便推门走入房间。
“收拾好了?”安娜放下文件,示意森医生在太宰旁边的一张沙发上坐下,又去饮水机打了杯热水,走过去放在森医生面前。
“嗯。”森医生面带疲色,脸色在发着暖光的灯光下仍泛出虚弱的青白。他感激地看了眼送水过来的安娜,拿起杯子缓缓喝了一口。
“那么,凌晨0:13分,首领临终前把我们叫到病床前,当着我的面宣布要传位给你?”安娜随意地坐在一个沙发上,一丝不苟地说。
“嗯。”森医生缓缓放下手中的杯子,面色稍有好转,抬眼望向安娜,冷静地问道:“他们什么时候来?”
“应该快了。”安娜一边又看了看腕表,一边应道。“你们先回去休息吧,估计今晚我一个人应付那些干部就够了。”
森医生不太确定地盯着安娜,但当他看到安娜眼中认真的神色后,便重新换上平日轻松的语气。“那就拜托安娜小姐啦!”森医生露出难掩疲色的笑容,起身准备回去。
“太宰也是哦,今晚就好好休息吧!”安娜换上轻松愉快的笑容,看向依旧面无表情的太宰。
“嗯。”太宰并未犹豫,轻快起身,沉默着跟着森医生回了各自的卧室。
那一夜过去几天之后,森医生、太宰和安娜重新住回了中立医院。随后,在安娜的周旋下,港口Mafia的大部分干部和成员最终默认了森医生成为新一任首领的事实,但还有些顽固势力不知用什么方式秘密控制了武器库,并以此作为要挟,处处制约着他的进一步计划。
“太宰啊,你说我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当一个组织的首领啊?”一年后,一个夏日午后,森医生在办公室整理病例,前来借药的太宰正坐在药品柜前的一个大箱子上,手中摆弄着各种各样的药品。
“武器库的管辖权也没有,部下的信任也没有,森医生你明明就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呀!”太宰语气随意地回答。
“哎,我果然是一个不合格的首领呢!”森医生放下手中的工作,转过身看着摆弄药品的太宰,“太宰啊,你为什么要把升压药和降压药混在一起呢?”森医生暂时抛下浓浓的失落和挫败感,好奇地问道。
“啊,这样我说不定就能痛快地死掉了吧。”太宰随口回答森医生的问题,专心致志地搅拌着烧杯中的两种液体。
“太宰你可是还要给我作证的哦,不可以随便死掉的哦!”森医生以玩笑似的严肃语气警告道。
“……”正举起杯子欲将烧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的太宰顿时停下动作,瞥着做出生气样子的森医生,无奈地又放下杯子。“一个自杀主义者做证人不是刚好么?说不定哪天就毫无理由地死掉了。只有我死了才是你计划的完美结束吧。”太宰冷冷说着,惋惜地放下手中的烧杯。
“这也不一定呀!不过你如果真的想死的话我可以给你调配专用的毒药哦!”森医生仿佛真的不希望太宰自杀成功一般,刻意加重了语气,随后又立刻恢复了轻松的语调。
“哦?“失落的太宰立刻满脸兴奋地盯着森医生。”真的给我么?“
“当然,但你要先帮我做一件简单的事哦,没有生命危险的!”森医生笑得有些意味不明,转过身,俯首写了些什么。
“哈?所以一定很危险吧!”太宰一脸不信任地站起身,向森医生的书桌走去。
“太宰,这是银之手谕,拿着它就可以调遣港口Mafia的任何干部哦。”森医生笑着,将一张写着他的手谕,银底金纹、信纸大小的精美纸张递给太宰。
太宰接过手谕,扫了一眼,便折起,装入外衣口袋里。
“大概是要调查一个绝不能出现的人哦,我想你也能猜到是谁。不过,最好不要让安娜插手哦!还有,这是你第一次出任务。欢迎来到港口Mafia!“森医生一边看着太宰收起手谕,一边笑着开口道。
太宰盯着森医生,和往常一样,还是看不出什么表情波动,不过他心中已经清楚了即将调查的人。“前代首领?”太宰虽是问着,语气中却没有丝毫质疑。
“嗯,”森医生笑着点了点头,目送太宰开门离去。“太宰,”森医生最后叫住太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想死呢?”
“你真的觉得人活着有什么意义么?”太宰音色低沉,眼神瞬间黯淡下来,默了一瞬,拉开门,走了出去。
森医生盯着被太宰轻轻带上的门,思考良久,而后放声说道:“安娜,我知道你都听到了,出来吧!”
“我们的首领果然不简单呢!”安娜说着,从窗外的树上跳了下来,轻巧地翻进窗子,在窗边的一个大箱子上坐了下来。“放心吧,我最近忙得很,不会找你麻烦。再说你把港口Mafia稳定下来对我来说也是好事。“安娜看到转向她的森医生一脸严肃,盯了她良久,也不说话,不由好笑地说。
“你到底在筹谋什么?”森医生语气严肃起来,皱着眉,盯着一脸轻松的安娜。
“不着急,你很快就知道了。”安娜开心地笑着,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向门口走去。“那个,我想在那之前我会送你一份礼物,你可要收好了呀!“安娜顽皮地回身做了个鬼脸,说完便拉开门出去了。
森医生一脸阴沉,他实在看不透安娜的内心,更看不出她即将使用的手段,只能对她处处防备,多加小心。但经过一番观察,森医生发现安娜最近似乎正忙于在横滨一些小型的犯罪组织间周旋,在挑拨着它们之间的争斗。他隐隐觉得安娜正筹谋一举歼灭横滨这些犯罪组织,从而促成夏目老师的三刻构想,即白天由异能特务科、黄昏由武装侦探社、夜晚由港口Mafia管理的构想,但又觉得夏目老师对安娜的事仿佛并不知情。这使他不由有些担心这个疯狂的少女会对横滨做出什么事来,不过眼下在组织根基不稳时,他还是先以组织为重。
安娜走出森医生的办公室,一边思索,一边随意地迈着步子。当她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站在了寂静无人的走廊窗边,正定定望向窗外。“为了横滨!为了野犬!“唇角微勾,唇瓣轻启。安娜轻轻念着,暂时抛下心中的一切,享受夏日的瑟瑟树影和斑驳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