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三老爷李启贤,头脑灵活善经营,李家那些街面上的商铺,多数由三老爷看管。这家药材铺名曰“五味清”,地处金段,平日里客人南来北往,生意兴隆。自从李老太爷没了,东家、掌柜和伙计都差了心气,生意也不拘赚钱多少,只一日日照常做着。岂知祸事来临,了无征兆。时值大暑刚过,燥气未消,一众衙役突然出现在街面上,一路疾行,直奔五味清而去,路上行人慌忙避让。李启贤见众衙役突现门口,慌忙出门迎候,一边拱手行礼,一边和颜悦色地说道:“不知官爷有何贵干?有失远迎。”最前面打头的衙役开口说到:“谁是李启贤?”“我就是。不知……”“带走﹗”不等李启贤开口问,那打头的衙役疾喝一声,众衙役皆上前,锁了李启贤,转身就要走。徐掌柜和伙计急忙跑出门,那徐掌柜慌忙问道:“官爷官爷,您这是为何?我们东家犯了什么事?”“有人举报你们五味清贩售假药材,还吃死了人,知州大人下令抓捕李启贤,查封五味清。”“什么?”众人惊诧不已。一众衙役片刻便封了店门,扬长而去。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又一桩祸事无故降落在了李家。众街坊邻居皆围观探究,议论纷纷。此时李家,李墩五双手背后,踱来踱去,焦急万分。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嘱托,心里更是惴惴不安。差去打探消息的家丁还未回来,全家上下人心惶惶。“二老爷,那知州大人闭门不见,小的到处求人打探,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半天那家丁回来只得了这一句话。李墩五心急如焚,坐立不安。如此苦等了五日,到第六日上,突然一群官兵闯进李家,一个威严怒目的官员上前喝道:“李家主公何在?”李墩五急忙跑至院***手行礼,说道:“草民李同伦,乃李家主公,不知大人突然到访所谓何事?”那官员上下打量一番,说道:“我乃知州手下通判,你等速来听旨﹗”一时间全家老小跪候听旨。“李府贩售假药材,毒害人命,更是私贩朝廷禁药,形同谋逆,现查抄李家所有家产,李家所有房屋、田产、商铺、全部充公,一件不留﹗来人,将他们一干人等赶将出去﹗”“是﹗”众兵役上前连推带搡,将人往外赶,一时间满院痛哭哀嚎,悲戚丛生。李墩五顾不得悲伤,一把抓住那通判的衣袖,疾声问道:“大人,我三弟现在何处?”“李同佑已在狱中畏罪自尽了﹗”“什么?﹗”犹如一声晴天霹雳炸开半边天空,湮灭了最后一丝希望。李墩五只觉得心中千斤重,万般思绪无法化解。所有的丫鬟婆子小厮家丁管家护院全部被迫离开了李家。
人有祸事天有雷,突然间天空雷声乍作,阴云密布,霎时倾盆大雨狂泄而出,似乎也在怒斥这人间的不公。李墩五强忍着心中悲痛,一路护着妻儿,竟无处可去,只得暂时躲在自家大门廊檐下避雨。那玄色大门之上新贴的封条格外刺目。李墩五看着眼前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妻儿,心里直恨自己不能保护好家人,一时悲痛难忍,不禁仰天长啸:“天要亡我李家呀﹗老天爷,你睁开眼睛吧﹗”说罢抱住妻儿痛哭起来。又想起冤死的兄弟,放心不下兄弟的家人,便留下妻儿,独自冒雨去寻。李启贤膝下无子只有三女分别唤作雪霞、彩霞、秀霞,可怜那母女四人如今成了孤苦无依的孤儿寡母。待到那三老爷家门前,只见三奶奶仰面躺在雨中,不知昏死过去多久,三个女儿只十岁左右,皆跪在母亲身旁,年纪最大的那个举着自己的衣衫在给母亲遮雨,姐妹三人声声嘶哭,呼唤母亲,“娘,你醒醒啊﹗”。眼前景象好不凄惨,真是万般可怜。“孩子们,”李墩五急忙跑过去。姐妹三人看见救星一般,急急呼唤,“二伯﹗快救救我娘﹗”李墩五看着眼前的景象心疼不已。“孩子们不怕,二伯来了﹗”说着,抱起弟媳往自家方向走去,姐妹三人急忙跟上,只留下身后那墨色的大门和惨白的封条。李墩五带着弟媳孩子回到自家门前,虽无他处可去,好歹一家人守在一起,不至叫活人分离。想那弟媳先是死了丈夫,紧接着又没了家,得是何等悲痛,才会犹死一般昏将过去至今未醒。二奶奶一边流着泪,一边抚着弟媳的脸,一遍又一遍,不叫雨水沾染半分。过了好久,那三奶奶才慢慢醒转过来,自然免不了伤心痛哭,三个孩子趴在亲娘怀里,抹泪痛哭,好不可怜。不知过了多久,雨里驶来一辆车,蓦地停在雨中,“二老爷,叫老汉好找﹗”看那车不过几块木板拼成,上面一张草席搭成的车棚在风雨中不停地摇晃,车身前面套了一头大叫驴,那驴身上竟披着蓑布用来挡雨,驾车的是位老翁,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正是那平日里看管园子的马老汉。“二老爷二奶奶,快带孩子们上车,老汉接你们来了﹗”马老汉声音响亮,穿透雨幕掷地有声﹗李墩五欣喜不已,急忙带着家人孩子们上了车。整个世界雷声轰隆,风雨不停。马车虽破,但能遮风挡雨;风雨骤疾,所幸尚有去处。一路沟沟坎坎地不知行了多久,车子进了一处农庄,几间低矮的草房立在四周,在风雨中显得有些单薄。一行人匆忙进了屋子,屋子里温暖舒适,一对年轻的夫妻正在灶前忙活,那夫妻不过三十左右,面色黝黑,身材朴实,想来是平日里风吹日晒惯了的,里间有一个少年,约十岁模样,正趴在桌上认真写字。见众人进屋,那夫妻忙起身迎接,“回来了,快进来暖和休息。”马老汉介绍到:“这是我家老二两口子和我小孙子。”那少年也跑过来,喊着:“绍腾你来了,快进来。”“柱子哥。”腾儿喊道。那媳妇忙说:“柱子,快叫客人进里屋暖和休息。”说着将众人迎到里间安置在空炕上,那媳妇又拿来汗巾及大小干爽衣物若干,都是些粗布衣裳。待众人整备完毕,那媳妇又将吃食端上桌来,不过是些清粥、地瓜、窝头、青菜,清粥难见米粒,青菜少有油水,即便如此,孩子们却吃得喷香。倒也难怪,想那大人孩子饿了大半日,又都淋了雨,此刻天已擦黑,想必早就饥肠辘辘了。那媳妇又说:“都是些家常吃食,大家别嫌弃,孩子们慢点吃,锅里还有,这粥里加了碎姜,大家都淋了雨,喝碗姜汤驱驱寒,今日家里就这些米了,明日一早我就去买,一定让大家吃饱。”李墩五也饿得够呛,连喝了半碗粥,不忘起身拱手感谢。大家吃饱喝足,天已大黑了。折腾了大半天,大人孩子都沉沉地睡去了。大雨还在下个不停,黑暗中李墩五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