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响,班里迅速躁动起来。
邻班的脚步声和喧哗声呼啸而过,勾得人心里直痒痒。
毕竟,明天过完元旦联欢,就要放元旦假了呀!
少年们把书翻得哗啦啦响,进而提醒台上的黄军。
这节本该是数学自习,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变成了化学正课。
黄军清了清嗓子,各色声音骤然小了很多。
“我知道马上要过元旦,你们都有些坐不住了。不过有些人还是要注意一点,不要影响其他同学学习。”
赵阔躲在书后面,小声嘀咕:“他怎么往咱们这儿看啊?”
应娜娜也小声回答:“不知道。”
随着一声“下课”,教室里瞬间沸腾起来。
赵阔眉头紧皱,细细思索:“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总感觉鬼子在针对我。”
“我也有这种感觉,他是不是不喜欢你?”
赵阔对他人的好恶向来不关心,她嗤笑道:“谁知道呢,更年期吧。我不想去吃饭,你先去吧。”
应娜娜关心地问:“用不用我给你带点儿?”
赵阔眼睛弯成了两道上弦月:“不用,我要吃泡面。”
应娜娜也笑了。她拉上校服拉链,跟赵阔挥了挥手。
软硬适中的泡面上卧着金黄的荷包蛋,露出半截嫩绿的生菜,热气氤氲开,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
比起食堂那种,一次性塑料袋套起来的、怎么看都像是超市促销都送不出去的塑料盆盛的不明颜色物体,怎么看都觉得泡面更像人吃的东西。
虽然这里没有卤蛋,也没有火腿肠,更没有新鲜的生菜。
赵阔剥了一个血橙,愤愤地想。
想到这里,赵阔更委屈了,干脆翻箱倒柜,又找出了一袋牛肉干。
只可惜,班里的饮水机空了。
算了,去一班也不错。
虽然培优部禁止串班,但是这种规则显然对赵阔不起作用。她向来不是特别遵守规则的人,更何况在这种几乎没有的时候违背一些无伤大雅的小规则。
只要记得不在教室里吃泡面就好了。
这样想着,赵阔拉开了教室门。
刚一抬头,她就撞上了一个人。
“裴矩?!你怎么在这儿?”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决定。”
裴矩的声音有气无力的,脸色稍稍有些苍白。但是他身体一贯孱弱,赵阔也看不出来他到底怎么了。
“什么决定?”
裴矩神色复杂,低头看着比他低了一头的小少女:“我已经三十七度一二烧了一个多星期了,从写检讨那天开始。”
赵阔不以为然:“三十七度一二算什么发烧啊?冷水洗把脸就退了。”
裴矩无精打采地说:“根据我的经验,估计今晚就要烧过三十八度了。”
赵阔悚然一惊:“那你快去找鬼子请假,至少去校医室看看吧?”
“没什么用,”裴矩哂笑,“我只要发烧,必须得输液才能好。”
赵阔凝眉思索片刻,试着提议道:“那……你要不要现在就请假回家?”
裴矩眼睛敛了敛,从这个角度,赵阔恰好能看到他的眼睫毛,她听见裴矩说:“现在已经六点了,我们家那边五点就没车了。”
赵阔有些蒙了:“那怎么办?”
裴矩顿了顿,才说:“不知道。”赵阔明显看到他眉毛以一种奇怪的频率上下动了动。这是疑惑,还是兴奋呢?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
赵阔满心都是疑惑,她仰着头看裴矩,心中又是一阵嘀咕:这人怎么了?不去看医生,找她干什么?
或许意识到赵阔仰着头不舒服,裴矩主动后退了一点。
赵阔沉吟良久,才道:“那你……多喝热水吧。”
裴矩表面不动声色道:“嗯,好。你能不能帮我带个饭?带个鸡蛋灌饼就行。我还要办板报。”
赵阔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总觉得哪里似乎有些不对劲,于是追问:“你真的不需要看看?”
裴矩顿了一下,良久才道:“不去了,没必要。”
裴矩之所以不去吃饭,是因为他们组必须要办板报。
培优部进门的宣传栏,这个月轮到了他们班。
空荡荡的走廊上,只有裴矩一个人,对着手机在黑板上写小篆。黑板的最下边用油性粉笔画满了松树。
下一次办板报,得擦到猴年马月啊?
赵阔把塑料袋递了过去,趁机问道:“你的鸡蛋灌饼。你们组人呢?”
裴矩从凳子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含笑道:“他们去吃饭了。”
赵阔完全没有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她盯着黑板,赞叹道:“嚯!你字挺好看的。”
裴矩走到她身后,表情有点小得意。他抿嘴笑了下,自谦道:“还行。”而后他迅速转移话题,“我听宏宇说,你从小学钢琴,还会好几种乐器?”
赵阔不经夸,如果有尾巴,她现在一定翘起了尾巴,像个小狐狸一样,脸上满是带着狡黠的洋洋得意:“是啊!我是不是很棒?快夸我!”
“嗯,很棒。”赵阔能看到裴矩的眼角提了提,就在这时,裴矩开口试探道,“那你能不能帮我们画几个音符?毕竟这方面你比较专业。”
赵阔笑得两眼弯弯,拍着胸脯道:“手到擒来!”
赵阔扶了下凳子,手脚并用爬上了凳子。
木质的凳子不太稳固,估计又是哪个小黑屋里搬来的。培优生的凳子都是铁凳子,虽然沉了点,但是好歹是全新的。赵阔看了眼脚下的凳子,有点发憷。
“凳子有点活,你站过去一点。”
裴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赵阔在发抖。
他走到赵阔身后,伸手虚扶着赵阔。
那边,赵阔还在用力想把附点音符画饱满,凳子却越发不稳固起来。赵阔动了下脚,一脚踩空,整个人向后摔了下去。
下坠的瞬间,她用余光看到了张手站在后面的裴矩。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滚作一团,裴矩重重地闷哼了一声,却用手紧紧护住了赵阔。裴矩的手就放在赵阔腰间。身后有东西顶住了她,隔着厚重地羽绒服,赵阔感觉仿佛有一股电流从尾椎直冲天灵盖——她腿一下子软了。
一瞬间,赵阔大脑一片空白。
裴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
第二个字还未说出口,赵阔就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结结巴巴地打断了他的话:“我、我画完了,作业还没写,我先走了。”
说罢,她落荒而逃。
裴矩摸了摸脸颊,刚刚赵阔发梢的触觉似乎还在,人猛一离开,他突然觉得怀中有点冷。裴矩低下头,轻轻笑了。
·
一直上了课,赵阔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
她小小声说:“我今天帮裴坑货办板报,然后凳子活了,我就摔下来了。掉下来之前我看见他在我身后举手,我看见好几次!然后,然后——”赵阔深深吸气,又缓缓吐气,一股热流涌上她的脸颊,“然后我就落在他身上了。我感觉……我感觉他的手落在我腰上,然后好像有一股电流,直接就从尾巴骨窜到了天灵盖儿。我……我……我脸怎么这么热啊!”
她伸出双手,不知所措地触碰着自己的脸颊。
“我擦,你居然脸红了!”
赵阔不由得恼羞成怒:“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啊!我怎么面对他,”说着说着,她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我……”
“我觉得他应该是喜欢你的。”应娜娜沉吟道,见赵阔沉思,她又追加,“你看他又坐你对面,见你不理他还用手去你面前晃晃,又是找你问决定又是让你帮人家办板报,还一直伸手在后面护着你呢。”
赵阔心跳了跳,但是这究竟是他的真心,还是修养使然呢?
应娜娜乘胜追击:“你是不是也喜欢他?你刚刚都脸红了!你这几天可一开口就是他。”
“是吧,应该是吧……”
她小声地嘀咕着,声音淹没在下课铃中。
隐忍了近两个小时的教室迅速陷入狂欢。
“下课了贴窗花儿!”
“谁拿了黑板擦?我们组还要办板报呢!”
一片嘈杂中,赵阔听到了数学课代表的嘶吼:“数学作业交一下!”
她清清嗓子,大声喊道:“化学作业也交一下!”
裴矩就是在这个时候推开了高一(2)班的后门:“赵阔!”
赵阔猝不及防被点名,差点惊得跳起来:“啊?”
她看到裴矩冲她招手:“出来一下!”
赵阔完全不知道此刻该怎么形容她的心情,她能听到自己心脏砰砰跳的声音。把作业拜托给应娜娜,赵阔也不由得有些窃喜起来:他怎么会来找她呢?是不是来找她告白的啊?赵阔在心里尖叫,这个场景是不是应该加上什么BGM啊?
她放慢了自己的脚步,尽量让自己走得更淑女。直到房门合上,赵阔还是激动得不得了,只能把手背在身后抵住房门,娇羞道:“你来找我干什么啊?”
想象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裴矩一本正经的声音在赵阔头上响起:“我们班扎了个灯笼,缺根绳儿,一米左右长,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这个弯拐的太突然,让赵阔一下子有些喘不过气,她失魂落魄地道:“哦,绳子啊,拿个塑料袋编一下就好了。算了,我帮你做一根儿吧。”
说罢,她打开教室门,不高兴地说:“我先去忙了,下节课下课找你。”
裴矩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有点猝不及防地喊道:“哎阔——”
这句话他没有说完,剩下的几个字被房门重重地拍回了他的胸腔。
望着那扇有些斑驳的木门,裴矩站在原地,长长一叹。
怎么就生气了呢?
赵阔敛了敛眸,瘪着嘴,一回到座位上就开始翻箱倒柜。她找出一只干净的塑料袋,裁成条状,又均分成三等分的三根塑料条,开始编起了麻花辫。再一节自习课下课时,一根一米多长的绳子已经在她手中成型。
赵阔恼羞成怒地甩了甩这根灯笼绳:“这个裴矩,气死我了,大坑货!”
应娜娜一脸姨母笑:“那你还裁了自己的垃圾袋,帮人家编了一节课的小辫子。”
赵阔把手中的绳子在自己手指上缠了几圈,下定了决心:“决定了,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这个人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