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厉奚容去围场准备半月后狩猎事宜。宜歌随侍在侧。
围场在西郊,占地两千公顷,围了整整一个山头。天厉王朝每年举行两次狩猎,一次是春末,一次是秋初。天厉王朝历来崇武,对于狩猎这等大事,自是非常重视。厉奚容亲自前去视察准备。
一路策马去的西郊。宜歌换了一身绿色的骑装,对自己的骑术也不再遮遮掩掩了。一路上两人并驾齐驱。谁也赶超不了谁。风吹拂着两人的长发,偶尔贴近的时候,两人的发丝都会交缠在一起,旖旎温柔又豪情万丈。
奚容只觉得畅快。好久没有一个人,可以和他比肩赛马,实在痛快。
到了围场,两人放缓了速度,信步走着。宜歌松松地抓着缰绳,若有所思道:“主子,你觉得大司徒罗瑞,此人如何?”
“左右逢源。”
“今日罗瑞的家奴李四特意来告诉奴婢,昨日那两位统领受了处罚。还说要给奴婢道歉。”宜歌深知,要博得信任,首先就要毫无隐瞒,便如实相告。
“你怎么想的?”奚容奇怪,这件事,一般的侍女大概会觉得只是件小事。她偏生特意提起来,总觉得自有主张似的。
“奴婢以为,不过是给主子面子。”
奚容摇了摇头,“大司徒身居高位,与朝中众人皆无过节。与各位皇子,从来不过从甚密,独善其身。”
宜歌淡然一笑,“大司徒虽说身居高位,毕竟是要有所仰仗的,否则这位置换个人坐,也是很简单的事。”
“罗瑞出身商贾,只怕是不会在意官职,能屈能伸。赚个盆满钵满的,不用催他,他也不做这官。”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罗大人实在是个通透之人。”宜歌没有再多说。李四的心思,她不懂了。若不是罗大人授意,他难道还有要为自己图谋些什么吗?
“既是罗大人的家奴,以后来往之间,恪守本分,就罢了。”
“是。”
见她低低地答着,神色微有些凝重,奚容又道:“知道为何本宫身边没有随侍的奴才吗?”
“不知!”宜歌也觉得纳闷,除了在皇城。碍于会被厉王俪妃训话,他会带着几个侍从,走到哪儿跟到哪儿。一出宫门,身边几乎就没人了。有也是远远跟着的。
“因为本宫不需要人伺候。本宫的人,是做事的。”他说着,目光定定地看向远方,眸中有着一丝阴霾。“本宫身边不需要无用之人,不忠之人。”
宜歌颔首。她开始隐约觉得自己,似乎能理解眼前的这个人。
围场里已经在搭建行宫了,进度和预期的差不多。奚容也没有多走,只是叫了管事来问话。不多久,来了一位五短身材的管事,满脸的汗水和污垢。见了奚容,匆忙下跪。“微臣来迟,还请殿下恕臣殿前失仪之罪。”
“管事辛苦,不必不安,起来回话。”宜歌一看就知道这管事定是亲力亲为,才弄得如此灰头土脸,自作主张地让人起来了。
奚容淡淡一笑,揣摩心思的事居然如此驾轻就熟。
“谢殿下体恤。”
“事情安排的如何了?可有什么难处?”
“不瞒殿下,人手不够。前儿个你派来的两百号人。正巧大司马家家祭就在这几日。因着就在西郊不远处的虞山,便调走了百来号人去修筑坟墓了。”
这等小事也要使绊子。奚容只觉得大司马这是人老了,糊涂了不成。“这么件小事,禀报上来,再调些人过来就成了。”
“殿下有所不知,围场事宜,向来是微臣主事。选派的人手都是往年来过的,许多事情不需要臣一一吩咐。换了另一批人,臣费事事小,只怕结果不如往年让主子满意。”
“放手去做,本宫自有办法让他们都满意。”
听着奚容的声音明显冷了几分,宜歌直言不讳道:“奴婢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奚容默默看着她,这个一直沉默装傻充愣的婢女。突然之间开始显山露水,大有一展宏图之意思。态度的陡然转变,总是有原因的。
宜歌知晓自己这样做事出挑。可是富贵险中求。虽说她所求,不是富贵,然则必要的险还是要冒的。正想着,耳边听见一阵清冷的声音响起,“你既然有此要求,我倒是想听听你有什么要说的?”
“也不难,多找几个监工看着。加派一倍的人手,总是能按时完工的。至于管事大人,实在没必要事事都亲力亲为。”
“姑娘所言不虚,只是剩下的百余号人中,实在没有什么人可堪重用。”
“不必是什么人才,管事大人你自己将事情吩咐下去。照章办事,不至于出差错就是。主子,恕奴婢多言。这件差事不必办得多好,大司马家祭的风头,岂可让人抢了去。到时候在厉王跟前,管事还要给自己邀上一功。能人巧匠可派去了不少。”
奚容的脸上依旧冷冷的,手指在案上敲着,一双眼紧盯着宜歌,琢磨不透他内里的想法。管事的是个实诚人,听了这些话,不知道该怎么回。只等着做主的人一声吩咐。
“殿下微臣人微言轻,怕是说了也无用。”
宜歌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奚容。他这人,脸上向来没有任何情绪。面对厉王和俪妃的时候,那种微笑,也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漠。而面对旁人,永远是跟冰块一样。
“人微言轻,自然有人微言轻的好处。管事还有事要忙,且下去吧。”
此后,又在围场绕了一圈,便回府了。
楚红不知何故,并没有等在门口。宜歌看奚容不闻不问。换了个人伺候,居然也没有任何的不适应。心里为楚红,又不值了一分。
“主子,楚红姐姐是不是身体不适?”
“为何这么问?”
“她从来不会错过你回来的时间。”轻掩的门扉,那抹深情,他怎会不知。
“她自有分寸。”奚容蹙眉,似乎并不喜欢去思考这种事情。
“左不过是一颗真心。”
“你去看看。”奚容自顾自地夹着菜,他毫不在意。宜歌从花厅出来,就一路小跑地向着偏院而去。奚容好奇,她就那么迫不及待地离开他的身边?
楚红一个人坐在井边的藤椅上,脸上微红。宜歌闻见一股淡淡的酒香。心下恼怒,脱口而出,“原来姐姐不去伺候,这就是原因。”
“其实,我只是想知道有那么一日,不在他身边。想知道,他会不会觉得不习惯。”
“主子永远只是主子。”宜歌突然之间发觉,原也不是厉奚容的错,只是有人不该沉沦。在那个人心里:没有人是不一样的!
楚红愣愣看着宜歌,轻笑,“你和他是同一种人。你也许还不自知吧。如果说有什么不一样,你起码还会关心被你伤害的人。而那个人高高在上,关心这种情绪,是不会有的。”
“既然我叫你一声姐姐,出于本心,我绝对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楚红和她没有任何利益牵扯,她无谓去招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为自己找一个敌人。
“多谢!”宜歌淡淡一笑,提醒道:“姐姐如果想要,就去争取。现在姐姐带着一身酒气,娇媚如丝,去伺候主子,带着哭痕不要洗,红着双眼过去。”
“为何?要帮我……”
宜歌深叹了一口气,看着楚红如此走出去,身影有些微微颤抖。
楚红这般楚楚可怜地出现在眼前。厉奚容心里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这柏宜歌还真是为人着想,这个模样还让她来伺候。是希望自己能开导一下一直随身在侧的婢女吗?
“小柏不比你细心,日后,我近身的事,还是你自己打点的好。她有她要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