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杏儿抱怨，婉如的第一反应是，果然投胎是门技术活。
眼前这美艳绝伦的女孩子虽投身富贵之家，偏却是个庶出女儿，事事都要屈居长姐之下。父亲不理家事，母亲姐弟又都不顶用，只好一人撑起了府里的大小事务。
这些年一定生活的很辛苦，给她原本妩媚的眉眼之间徒添了许多倔强。
“玉儿受累了。你说的很对，阿姊……之前太不争气，什么也帮不上。”婉如认真的看着妹妹。
婉玉自然听出了长姐话语中真诚的歉意，倒不好意思起来，一抹红晕飞上面颊。
“我没什么的，阿姊你恢复了就好……”
“嗯，已经恢复了。”婉如回答，想了想，转头去喊杏儿，“杏儿，把茶拿来。”
杏儿不明就里的把茶盘端到了书案边，婉如拿起一杯交给婉玉，自己也端起一杯，郑重其事的用双手举到面前。
“今后，有需要长姐分担的，我义不容辞啊。”
说罢，一口气干了。
婉玉、杏儿、福儿全呆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
一杯清茶给她喝出了豪气干云的感觉。
要义结金兰么？
她们俩本就是亲姐妹，血浓于水，可比金兰之情更扎实。
婉如也不解释，只看着婉玉微笑。
婉玉很快也绽放出笑意，一仰头喝完，把杯底亮给她看。
姐妹二人笑颜如花，一切尽在不言中。
***
三日后。
梨花巷的店铺大多售卖胭脂水粉和珠玉钗环一类的物件儿，而且品质上乘，是江宁府朱门绣户的夫人小姐们常常流连的街市。虽不是主街，却也热闹非凡。
“大小姐，你说要买金钗送我家小姐的，前面‘张记’的金步摇，款式可是最别致的呢。”杏儿看到了钗环店，眼睛里大放异彩。
“什么你家我家的，我们的主子是一家的！”福儿就是看不惯她那个恨不得分家的样子，生疏了十几年了，还不够么。
“你这个小蹄子只管挑拨离间，主子们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杏儿翻了她一个白眼，赶紧跟婉如解释，“大小姐莫怪哦，我无心的。”
“知道啦！”婉如挽住婉玉的手臂，凑过去说，“说好了给你家主子买，就一定买。不过，要拿我的金钗，可是有条件的。”
换婉玉不乐意了，“阿姊你也太算计了吧，长这么大第一送我东西，还有条件？”
“那是自然。”婉如重重的点了点头，“前几天我牛吹大了，今天送个金钗给你，是要你保证以后账目的问题不能烦我。其他的，都没问题。”
“想得美哦！交给你，我还不放心呢。”
主仆四人谈笑间，已过午时。福儿惦记着那日的淮扬菜可口，便撺掇着就近选了悦来客栈用午膳。
掌柜的见是婉如，慌忙迎了上来，亲自领至二层沿街包厢，又细细推荐了几款时鲜小菜。
伺候妥当了，一面给婉如斟茶一面絮絮叨叨的说道，“早知今日林大小姐莅临，小老就把隔壁的包间给留着了——那可是小店最好的一间，又宽敞又幽静，正对着枝繁叶茂的那株梨树，一伸手就能摸到梨花……二位小姐先将就着，隔壁柳家小姐来了好一会了，估摸着也快用完了。等她们一走，我就吩咐人给收拾了出来，请二位挪过去。”
婉如正想说不必麻烦了，却听到婉玉一声冷哼，“哼！那府上的人待过的地方，别说是区区一个包间了，就是金銮殿我也不屑去！”
掌柜的恨不得咬掉舌头，竟一时忘记这两家可是积怨已久，真真是马屁拍在马腿上！
“小老失言，小老失言！这就去烫一壶好酒给二位小姐赔罪。”
看着掌柜的被婉玉一通吼，缩着头灰溜溜走了。婉如问道，“隔壁的柳家小姐怎么得罪我家妹妹了？”
婉玉气鼓鼓的没接话。
杏儿见状便解释了几句，言语中也满是怨怼。
“大小姐你一向不问世事，哪里知道这些事！这柳家是十年前才搬来的，经营的也是绸缎生意。刚来的时候，谦卑的很，隔三差五就跑来我们府上坐着。我们老爷不仅以礼相待，还替他们张罗买卖，凡有商贾聚会、名仕雅集什么的，总是叫上柳家。可谁知，这家不知感恩，不但借机挖走了我们不少老客，还在背地里说我们锦罗绸庄的料子花样老旧，只配卖给乡下的农户。”
“更可恨的是小人得志，锦罗绸庄的生意竟给他们夺去了三四成。”婉玉咬牙切齿的瞪着隔壁包间，恨不得用目光把隔断用的竹帘给烧了，“他家那小妮子，得势便嚣张，嘴巴刻薄狠毒。我几次想抽她！”
“算了，算了，我们是来吃饭的，暂且让她去。”婉如把自己面前斟满的一杯茶推给婉玉，“真这么可恶，下次阿姊替你削她。”
“削她?”
“就是教训她的意思啦。”
不多久，伙计就把各色精致小菜端了进来，掌柜的还特地赠送了今日新制的枣泥桂花糕。
看着一桌子的佳肴，婉如抖抖筷子，正准备先夹一块香糯的糕点给她那撅着嘴的妹妹，忽听得门外一阵放肆的笑声。
“我当是隔壁是谁呢，这怨气都快把房顶给冲开了。原来是林家姐妹哦。”话音未落，包间门就被不客气的拉了开来。
门外是两个满面轻狂的丫鬟并四五个豪奴，簇拥着一个堆金叠玉的盛装女子。
女子格格的笑着，侧过了脸跟丫鬟说，“你不是一直想见见江宁府第一膏人么，喏，这位林家大小姐就是。不过啊……最近刚被退了婚，形容枯槁了许多。听说是跳了自家池塘，被捞起来的……”说罢，又笑的花枝乱颤。
婉如知道她口中的“膏人”是指胖子，而且比胖子更难听些。刚才婉玉说她嘴欠，还只当婉玉心里有成见，说的夸张了。现在看来，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这种低级的言语挑衅，甄理当年可是见的多了，犯不着为她浪费了眼前这些美味。
先吃了饭，日后自有机会算账。
婉如起身想去把门关上。
和她相对而坐的婉玉却抢先冲了过去。
“啪！”一记脆生生的耳光响起。
门外女子捂着半边脸楞在当场，满头的珠钗掉了一地。
“啊！！给我把她抓起来！！”
歇斯底里的喊叫把客栈都震了三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