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来姑娘们常用的香料换了一家。”锦霜给我面前的杯子里斟了茶,头也不抬淡淡地说道,仿佛只是平日里的闲聊。
我端起杯子轻啜了一口茶水:“我知道。”
“你的手笔?”锦霜的眼珠转了转,歪着头看向我,“还是邸大人所为?”
“都不是。”我有点无奈,“不过是有人想借此机会嫁祸陷害、杀人灭口,一石二鸟的事情。”
锦霜许是没听懂我在说什么,她也并不想弄明白,只是无所谓地摇了摇头:“上次给你拿出去的账本可有派上什么用场?”
我轻快地点点头:“有些用处的,至少能为接下来的事情指条路,不过你也不要再因为如此的事情去冒险了,倘若被他们知道就算不死你也要掉层皮的。”
“那为何到如今还听不到任何风声?”锦霜的眼神凌厉了起来,像是看到叛徒一般瞪着我。
“哪有这样快的事情,你还以为只因一个账本就能定了什么人的罪吗?不过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皱了皱眉,锦霜却突然收了方才的冰冷神情,反倒有些不自在了起来。
“难不成是你有了哪家相好,那人却又没钱赎你出去,所以你才如此希望红绡院败落,还了你自由?”我歪着头打量了锦霜一番。
“这样的故事只在传说里有罢了,”锦霜白了我一眼,“以我如今在红绡院的身份,怎么可能与那些连赎我出去的钱都没有的人相识?”
“那你为何要这么做?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明白既然已经入了风尘,就已经与外面的天地无缘了。倘若此时红绡院倒台,你到了外面得到的可不止是自由。”我撑着头懒懒散散地说道。
“你无需问这么多。”锦霜撇过头去,有些生气的样子。
“倘若我连你这样做的目的都不知晓,我又要如何信任你?”我转过头去,看向锦霜留给我的侧脸。
“你如今已经是信任我了。”锦霜很有把握地笑了起来,“否则我给你的账本你不会轻易地拿走,今日你也不会再来找我。你自以为自己是个冷静的人,其实你不过是个很容易被人取信的人罢了,只要旁人对你有一点好你就会轻轻松松地将自己的信任交付出去。自从那日夜里我将你从那几个人手中带出来时,你就已经信任我了。”
我有点惊恐地看向锦霜笃定地眼神,随即挥了挥手,很是无奈地笑了起来:“和你这种人相处当真是可怕,世间可还有你看不透的人吗?”
“随便说说的罢了,不过既然你承认了,那便算是我赢了。”锦霜故作淡定地轻轻扇着手中的扇子,眉梢眼角却也露出些骄傲的神情来。
“程湘,这些事情我还不能与你说。”锦霜的神情严肃了些,却依旧斜倚在矮脚桌上,别有一番慵懒的美感,“我知道这样说有些不妥,可你如今虽然信任我,我却还不能信任你。”
“只因为账本一事,我们至今仍然没有动向吗?”我瞟了锦霜一眼。
“原因很多。”锦霜用手中的扇子遮住嘴,轻轻打了个哈欠,“不过你方才说的是,你们?”
我愣了一下:“我与邸大人。”
锦霜闻言眼睛转了转,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我哪有这样大的本事,敢单枪匹马与赵大人作对。”我撑着头看向锦霜,“你应该明白,时至今日你还没有因为私自偷盗红绡院账簿被赵大人处置,就说明我们并没有害你之心。”
锦霜故意避开了我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却突然转过来朝我有些俏皮的一笑:“但我的个中原因如今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或许我这些小女儿家的恩怨情仇在你们看来不过是玩笑话,可对我而言这就是我这一生的全部。倘若你们信得过我,就只管从我这儿拿了我的证据与消息去做你们的事情,既然我们是一条心,我定是不会害了你们的。”
我朝锦霜翻了个白眼,端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
“前几日有不少姑娘被人从红绡院带走了。”锦霜淡淡地说道。
“可看见是谁将人带走的?可知带到哪儿去了?”我骤然兴奋了一下。
“不过是园子里那些看着我们的男人带人走了罢了,我只是偷偷听到了似乎是说要去城南,别的我也记不得了。”锦霜轻轻地说,“都是些园子里不温不火的姑娘,带去哪儿了也没什么人会在乎。”
城南,想来大概是耿闻清的府邸吧。既然赵府里与赤星堇相关的书籍和记录都已经被我烧毁,如今便是只得从头开始了。不过此次意外大概是赵廷瑞远未预料到的,此番行动实在操之过急,如此轻易地给自己留下了马脚。
我爽快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天色不早,你早些回去吧。”锦霜也不再问什么,施施然整理好身上的衣裙站起身来,“我也要先回园子里了。”
“今日是我来了红绡院,怎么说也算是你为主我为客,你怎么都不留我吃顿饭的吗?”我故意调侃地看向锦霜。
“自然有人带你吃饭,用不着我来。”锦霜朝珠帘外使了眼色,我抬头一看,正是邸恒立在门口。
锦霜走过门口时朝邸恒轻轻点头算是行礼,邸恒倒是目不斜视地打了珠帘走进来,随意地坐在方才锦霜的位置上。
“是如何找过来的?”我在桌上的果盘里随手捡了颗葡萄。
“今日本是要去三味堂找你,听玲儿说你今日穿了男装急匆匆出门了,就知道你定是在这儿。”邸恒抓过我的手腕,把我手里的葡萄扔进了他的嘴里,“你可当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身体还没痊愈就又敢出来乱跑了。”
“我自己好歹也是个大夫,难道还拿捏不准自己的身体如何吗?”我白了他一眼,“上次你带来那个为我诊病的老头儿不过是因为你的身份,生怕出了一点差错,才说什么要我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的,当真如他所说那样躺下去,我都快成了废人了。”
“不在医馆好好呆着又出来跑干什么,医馆的生意不要做了?”邸恒一面嚼着葡萄一面说道。
“这不是每日在医馆里对着玲儿已经看烦了,出来找个模样标致的养养眼睛吗?”我做出一副风流子弟的样子,“方才听锦霜说,赵廷瑞似乎在红绡院找了不少没名气的姑娘去了耿闻清家了。”
邸恒点了点头:“他不会这样轻易放弃赤星堇的,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要不要去看看?”我看向邸恒。
“上次与你说的话又忘了,如今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邸恒淡淡地说道,“更何况假使我们真的逼迫他们放弃了赤星堇,他们那也总会找些新的法子出来,与其如此还不如由着他们在赤星堇上做文章,至少对于赤星堇你可以有十分的把握。”
“如果就这样放任他们下去,那些姑娘定会没命的。”我皱了皱眉,“就算不因为赵廷瑞的实验而死于赤星堇的剧毒,也会被赵廷瑞灭了口。”
“还真当自己是下凡菩萨了?”邸恒坦然地拿过我的杯子喝了口茶水,“如今赵廷瑞下一步的动向我们尚未明确,倘若他真的意在篡位,我们贸然闯入不但救不了那几个姑娘,反而会惊了他,到时候受伤害的就不是几个姑娘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我看邸恒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不觉撇了撇嘴:“不愧是天镜司的人。”
“什么意思?”邸恒斜眼看向我。
“有谋略!有远见!”我故意说得阴阳怪气的,随后小声嘟囔着加了一句,“就是没人性。”
“你今日来三味堂找我是为了何事?”我见邸恒久久不理我,只好另起了话头。
邸恒从衣服中拿出纸包来递给我,我轻轻展开,里面正是四根银针。
“与师姐平日的习惯很是相符了,师姐喜欢袖中携带五根银针,如今大概是在耿闻清身上用掉了一个。”我端详着手中的银针,顶端微微的乌青色,“是从哪找到的?”
“你们果然是姐妹,”邸恒笑着摇了摇头,“连藏东西都藏在同一处。这是埋在我家院子西北角落里的。”
“可还找到了什么别的?”我将银针放了回去。
“还有一点儿赤星堇。”邸恒淡淡地说,“就用油纸包裹好了埋在平日存放熏香的匣子里,若是不仔细看当真找不到。油纸不小,只是里面的赤星堇明显是用过的样子,所剩不多了。”
“用在了何处?”我不觉紧张了一瞬,“你这几日可有发现自己的房中有用过赤星堇的痕迹?”
邸恒摇了摇头:“还没有,或许是被她用在了下人身上也说不定。”
“赤星堇你可有带来?”我伸过手去。
“没有。银针已经被埋的很深了,近日内大概不会有人去寻我才取了出来,赤星堇就放在房内,我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邸恒说道,“这几日我也会格外留心,看看她究竟要将这东西用在哪里。”
我轻轻点了点头:“倘若有需要我的事情只管和我说就是。”
“没有。”邸恒说的极为痛快,“你就好好呆在医馆里看病挣钱就是,你也好早日能给我交上租子,免得我日日跟着你做赔钱的买卖。”
我噘着嘴朝邸恒翻了个白眼,果然没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