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独自窝在家里房间的被窝里,看着穿过窗户玻璃的余晖趴在棕色的床单上,慵懒地一点点移动,最后也只占了卧室的一角,淡黄色的光辉很柔,她慢慢的将手指移过去,很温暖,不是火辣辣的烫手,是很温柔的,此时她整个身体有种酥麻感,好像药物一下子麻痹了神经,只感觉到温暖,好舒服的暖。
可能人在酒足饭饱百无聊赖的时候总会莫名其妙的胡思乱想,不管好的坏的,舒服的还是扎心的,她努力地想要将自己拉回来,她看了眼刚刚泡好的热茶也丝毫没有像抿一口的冲动,不过转念一想“这是外婆亲手采的茶,是外婆翻过一个个山坎儿,拇指和食指被茶叶染成了墨黑色,顶着烈日,头上的汗从来都来不及擦,热过好几次的饭永远掺着许多锅巴,其中冷不丁藏着一块不知是哪顿的白菜叶或是几片其他的什么剩菜”,想到这里,浮生拿起有些烫手的茶杯,小心的,慢慢地吸了一小口,可每当这个时候,思绪就像快要胀到极限的时候突然一松手,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年#月#日的某个时候,一个在当时应该还算高的,身材瘦削的五十多岁的妇女拿了很大一张塑料薄膜挡在一张床的四周,封得还挺严实,那张床似乎在当时还是很时髦的一种款式,床的木头都是新的,床垫很大,红色的床单上还临时铺了一张布,上面还有些血,由于时间不凑巧,周边也没有产婆会接生,花了老半天,打了几十通电话才约到一个。
恍惚间她仿佛又看见妈妈脸上那一种决然,痛心中带着怒意,每一个咬字的力度忽而平淡忽而又及其愤怒,浮生好像能听见牙床微微颤抖的声音,切切的说,每次不知从何而来总好像有感而发,她总是这么说:当时你婆婆怕我在生你的时候溅血脏了她的屋子,还特意拿了薄膜铺在我周围,当你咣当落地,她着急着抱过去,当看到你是个女孩儿的时候,臭着脸好像谁偷了她家米硬是死皮赖脸不还一样把你扔在了床上,之后等你长大些了,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新鲜的,不管是光明正大还是偷偷摸摸总是给了你那个大表哥,从来没给了你什么好,你给我记住了,千万记死了!那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要是长大了还去认那家人,我跟你外婆也就白给你吃给你穿白疼你了!知道吗?
浮生心里沉了沉,想起更久的时候他送我到他的老家,一路上,他都握着她的手,那只手好大,轻轻松松就将浮生整个手都包裹住了,裹得她手心都出汗了,滑腻腻的,可是他的手为什么会这么温暖?浮生不敢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她不想因为她一动他就把手松开了……就这样走了好久好久,终于她看到说让她在这里住两天,说过两天就来接她,那个人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浮生听见他说“妈,你先帮我看两天孩子,过两天我就来接她”,浮生心想爸?他唤她叫妈?那是谁?他让我唤她婆婆,浮生愣了一下小声的叫了声“婆婆”,她嗯了一声,在褶皱的脸上挤出了些笑意,他走了,一个字也没有多说,随后浮生感觉一只明显感觉粗糙些的大手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往什么地方走,她手上的硬皮硌得浮生难受,好像好多把刀子划过,残忍的将皮肉分离开来,浮生很想挣脱那个镣铐一样的手,忽然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不要……不要!”,浮生跟着她,听说是自己的婆婆,屋子里很黑,导致一下子两眼一抹黑什么都看不到,她闻到空气中那一股很浓的烟草味儿,漆黑的房中一个小小的火星一闪一闪的,时而亮堂时而暗淡,与此同时吧的一声响,间歇得还很有节奏,浮生仔细地听着那声音以致她喊我时我心里咯噔一下,“她叫我浮生”,她的声音很轻,声音声音很温柔,她告诉她里面那个是你爷爷,叫爷爷!我于是顺着她的说叫了声爷爷,爷爷也是轻声应了一声,只是声音更沉更闷,楼道很窄,光线从拐角处打进来还看得见,她松开浮生的手叫我上楼去,浮生哦了声想要走上台阶,不知为何总感觉它不结实,好像下一步就要漏下去似的,每走一步心都提得紧紧的。
她打开了一扇墨绿色的木门,边框上积了许多灰尘,屋里有一张大床,也只有一张床,床很新,浮生记忆中还没见过这么好看,这么大的床,床单是大红色的,铺得很整齐,只是好像很久没住人了,真想跳上去使劲蹦两下,这时理智当场朝自己甩了两个字‘克制’,她招呼浮生自己随便玩玩儿,她做完饭就叫自己便下楼去了。
很奇怪,浮生就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屋内的一切竟然愣住了,此外房间里唯一显眼的是挂在墙上的相框,孤零零的,就挂在那儿,在右手边,相框上也不免满是灰尘,兴许很久都没人碰过它了,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就这样在挂在屋子里有些多余,浮生走近了些,抬头看着相框里一个男子抱着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女孩儿站在很大很大的一个花坛前,花有黄的有红的,很多花,虽然模糊,但看着心情也好了些,相框的玻璃透光度不好,男子的样貌有点熟悉,浮生似乎很着迷眼前的画面,看了半天
“那是你爸”
这声音有些尖,突如其来的一声着实把浮生吓了一跳,浑身哆嗦了一下,出于本能的还嗯!了一声,原来是婆婆,她比浮生高出不少,刚来的时候看见隔壁院子里稀稀落落的坐了几个人,估计是吃完晚饭正歇凉呢,山里空阔,不用太大声喊,老远的对门都能听见,想说点悄悄话的就自己捎个板凳三个五个的坐近些,路程也不远,没准刚才那些人也是坐在一起讲龙门阵的,看样子这村子里这位婆婆算高挑的一类了,浮生记得当时是仰望她的,和那照片一样,浮生不敢在她脸上过多停留,只一眼就唰的低下了头,眼睛时不时又撇了撇墙上的照片,但是照片挂得太高,浮生看了好几眼也没能如愿,只看到一堵土色白色交接的墙,墙上刷的石灰东一块西一块的早已经脱落了,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挺怪异的。
过了一会儿,她见浮生还不走,其实已经催了好几次了,这一次的语气明显有些不耐烦,大概是浮生许久没回来这里加上年纪还小,便硬生生克制了些。
浮生鼓足了胆子但也不得不一边跟着她走一边带着稚气的说道“婆婆,那个人是谁?”
她停顿了一下,回过头又重复道“那是你爸爸”
“那那个呢?”她见她缓和了些便又指着那个小孩子问道
“那是你!”
反正都开了这先河了,干脆就刨个底,浮生又问道“那我们是在哪里照的照片呀?”
“在……”
她皱了下眉,只一小会儿,想了一会儿似乎觉得这事不关己,草草的道“应该在##拍的吧”
“赶紧下去吃饭吧,等会儿饭菜都凉了,你爷爷还在下面等着呢啊”
浮生哦了一声,跟着她的脚步往楼下走,楼道还是很黑,看着很不结实,刚好走到黑白的交界处,浮生悄悄摸着墙壁的手顿了一下,墙上凹凸不平的石印硌得手疼,连着脑子也一下子好像停机了,那零点几秒的空闲,我的耳朵里突然不自觉出现一些浮生看不太懂的文字,错过了所有防备,就这么轻飘飘的进来了。
“该吃饭不来吃,等下还指着哪个单独给你热不成!……”
“来下来啊浮生,小心点啊,这里黑,来婆婆牵”
这是谁在说话?刚才也是她说的是吗?为什么听着像有两个人,可是本来就还有两个人啊,还有一个爷爷,为什么婆婆会说两种话?
模糊间浮生好像看到她在对自己笑,挤得脸上好几条皱纹横七竖八的爬着脸上,还伸了一只手给自己,那手倒是没多不好看,除了有些皱也没其他不同,可浮生也不至于为何总有些犯怵,也许是她第一次拽自己手腕那时起,也许出于本能,浮生极轻地摇了摇头随后就垂下了,手扶着墙面两三步就下来了,竟没觉得硌手,也不管它是不是黑得让人发慌,总之一个人下来了。
浮生仿佛感受到她一点点收回她的手,笑容尴尬地抽了抽,随后领着我到饭桌上吃饭,桌子是老式木桌,由于常年用来吃饭已经油亮油亮的,摸一摸还沾手,桌上点了半截蜡烛,黄光下能看见瓷盆装着三两个菜,具体是什么也不太清楚,饭桌上除了她不时喊浮生快吃,多吃点儿!时不时还给她夹菜,现场除了碰着瓷盆的声音外再没有别的声响,浮生使劲的扒着白饭,也没怎么嚼,菜基本是生咽下肚去的,生怕饭菜咀嚼的声音太大,几口吃完她问着要不要加饭,浮生摇了摇头往院子走去,那里亮堂些,出了门槛急忙往边上移开了些,院子里到处都是苔藓,边缘处还长了许多草,左前方虽然被一棵香樟树挡了视野,但能这样望望也挺好。
突然一个人往这边走了过来,还带了板凳,接着又跟来了一个,再又是两个……总共是四个女人,浮生见她们安放好板凳招呼自己过去坐,其中两个很客气的过来拉她过去,无厘头的说些貌似夸她的话,浮生有些抗拒的将手狠狠垂下,甚至想就这么一直延伸到地底下,不觉已经被她们推搡着在站在她们中间……
“你吃饭了没有呀!”
“……”
“你恨不恨你妈妈呀?啊?”
我愣住了,她们原来一点多余的精力都不愿多花,简单的两句客套话后直奔主题,我一下子懵了,脑子嗡嗡响,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手微微的发抖,不住的揉捏着裤缝,眼睛转到木门前,看到一个身影端着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