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有不少人在放河灯,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一盏盏小小的河灯散发着微弱的光和夜空中的繁星遥相呼应,美不胜收。
她们找了处临水石阶,小女孩开开心心的和河灯说了许多话,最后弯腰俯身,轻轻将它搁在了水面上,好像在放置什么易碎的玻璃器皿,小心翼翼的样子,虔诚而又恭敬,最后轻轻滑动了两下水面,送着浮屠远行。
她蹲在河边,扭头望着手中还捧着河灯的安平,轻轻道:“小公子,你为何不放?”
远处的河灯已渐渐变为一点点颤动的星火,最后被漫无边际的黑夜吞噬亦或是被水波打湿沉翻入河中。
而手中的河灯散发着温暖的光亮,将她的脸着照得明暗相加,她疏卷着眼眸道:“我想让它永远亮着。”
时间有一小片刻的停顿,空气似乎都静止了,不远处嘈杂的人声,跳动得人影都停止不动。
其实,安平是从来不信这些无意义的东西,可是,此刻她真的希望这只寄托了她所有思念的河灯可以永远的飘下去,在长夜寒水里永远地行走着。
手中捧着的河灯轻飘飘地落到了水中,在水波的推动中慢慢地飘走了。
她动了动手指,似乎刚才都只是幻像,人群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小儿哭闹着吃糖葫芦,卖花灯的大爷还在乐呵呵地向人售卖……
小女孩眨了眨眼,重新站到了她旁边,手紧攥着安平衣袖,看着她出神地望着水面,最后带着她转身离开了。
祝家庄本是坐落在清风镇最繁华热闹的街道中央,只是几月前的一场大火,将这一切都付之如炬,砖瓦倒伏,唯余一场硝烟弥漫后的残破。
附近原本琳琅满目的商店都搬走了,这里空荡荡的,凄清冷寂,与一路走来的热闹成了天壤之变,这里是如地狱般让后背发麻的寸草不生之地。
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才能让祝家庄百余人口尽数散命,最后用一场大火将所有的罪行淹埋。
安平紧紧地捏紧了手指,努力克制着骨缝里那细微的颤抖和心中满满的恨意,原本清净如澈的眼中咬着几欲溢出的戾气。
一颗枯死的老树上,几只乌鸦嘎嘎地叫着,平添几分凄厉,三四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冒出头,哆哆嗦嗦地东瞅瞅西看看。
一个看起来瘦小精干的人小声道:“老大,如今已是子夜了,那祝家庄大小姐还不来,不如……不如走吧”
那被叫老大的人恨铁不成地在他脑门上狠狠地敲了一下,恶声道“今儿是中元节,祝家庄满门横死,就她一人活着,若是横死的头一年,家中无人看望,那可是要变成孤鬼,无法转世投胎。”
随即又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道:“这祝家庄大小姐可是出了名的孝子,若是她不来,老子把自己头拧下来捶爆。”
其余几人又被迫在祝家庄老宅蹲着,蚊子在他们头顶嗡嗡地缠绕着,似乎是在嘲笑着他们的愚蠢,身上不时起着几个红疙瘩,痒痒的。
忽地大门被推开,几人欣喜地望向门口,空荡荡的无一人,几缕凉风幽幽地传过他们的额前,他们几人已是冷汗涔涔,头顶的乌鸦偶尔尖叫几声。
“别……别怕,是……是风”,刚才还豪言壮语的老大,此刻舌头打结,说话都不利索了,总觉得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
“老大,可……可是……黄金……”,内心的的恐惧已让他说不出完整的话,手中紧紧地攥着一根枯枝,随时准备挥打出去。
俗话说鸟为食亡,人为财死,他们几个本就是街上的泼皮无赖,烂命一条,若是可以逮住祝大小姐,换得百两黄金,此生吃喝不愁,这般想来,几人心中的恐惧稍稍减去了几分。
更加神色戒备地看向了门口。
许久的寂静后,在几人微微放松了因紧张而崩直的身子,枯枝残叶的踏碎声猛然在背后响起,他们僵硬地扭头看去,依旧空荡荡地,那声音还在响着,似乎就是贴着他们的耳朵,声音逐渐变了调,仿佛是啃噬血肉骨头的咔咔声。
“谁?”,老大的声音微微提高了,似乎是在给自己壮胆,可那弓着腰,手中紧攥着木棍,脚向后撇着,一副看情况不对随时准备开溜的神态,暴露了主人内心深处的惶恐不安。
可怖的声音停顿了一瞬,他们还未来得及放下心中的巨石,那声音便开始急速地逼近几人。
惨叫着,屁滚尿流地跑了。
阴影中走出了两个人影,小女孩咧着嘴笑了,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安平则径直迈向了内院。
她蹦蹦跳跳地走了进去,便见小公子直直地望着自己,仿佛在透过自己看着什么人,还不待她说话,便听小公子如玉般悦耳的声音响起:“你走吧!”
她困惑地眨着眼,歪头看她,她只是想跟着小公子,不想一个人走,撒娇般地想要拉着小公子的衣袖,却被安平躲开了。
她眉头微蹙,手中捏了个法决,小女孩立马被束缚住,动弹不得,一双眼还是信任地看着安平,道:“小公子,你这是怎么了?我们回客栈好不好?”,她近乎是急切地说着,她不喜欢这样。
“我与栗越所有的不幸,都是在这儿开始的,就在这儿结束吧!”
安平缓缓地抬起手,按在小女孩的头顶,一圈圈明光从她手中荡出,直至笼罩了她整个身体。
小女孩的脸逐渐扭曲着,黑气从她体内滋滋地冒出,她无意识地喃喃着不要,她不想在变回那个什么也记不住,很无聊的自己。
她真得不想。
……
再次睁开眼时,小女孩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她忽然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为什会哭,好奇怪。
她看着面前脸色苍白之人,本该立马躲得远远地,以免再被人抓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里,可她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还好吗?”
白衣公子虚弱地靠着焦黑的廊柱,脸色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一只腿支着,一只腿平躺着,她道:“跟着这颗引路星,它会带你找到回家的路。”
闻言,小女孩眼立马亮了,她莫名的对眼前之人信任,想到可以转世投胎,欣喜地跑到了安平身侧,向她道谢,有模有样地问道:“不知恩人姓名可否告知,我日后一定会感恩戴德。”
安平笑了笑,像以往一样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道:“我无甚名姓,你就叫曾叫我小公子吧。”
“……小公子”,她低低地念着,似乎这个名字,她在以往重复过千千万万次,她忽然有点讨厌自己动不动就想落泪。
她连忙低头道:“小公子,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