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和申屠唱反调的颜芷惜难得没有开口讽刺,也只是冷冷地抱着宝剑站在一旁,看着满屋乱飘的灵魂体,眼眶中也有点水汽。
一直在葫芦里暗无天日的呆着,此刻乍见光明,都欣喜地在屋子里乱飘,好奇地看看这儿,看看那儿,他们死了已有好几年了,被老头不知淬炼过了多少次,脑子里的记忆几乎都变成了一张白纸,就如新生的婴儿对一切都感到无比的好奇。
他们不知自己是被谁所害,不知自己的姓名,亲人,对任何人都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
从门外进来的公孙亦竹看了满屋乱飘的灵魂体一眼,便走到澹台琛耀的身边,低声道:“她情绪不太好,已经休息了。”
破屋中曾和安平对话的小姑娘忽然放开了手中把玩的杯子,从旁边飞了过来,道:“哥哥,我可以去看那位小公子吗?”
她闻到了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虽然面前的男子冷冷的样子,但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闻言,公孙亦竹的眉头照旧轻蹙着,还是男子打扮的她道:“她休息了。”
“那我去悄悄看看她!”,小姑娘欣喜地说道,她根本听不出她话里的拒绝之意。
公孙亦竹没动,盯着她,她怯生生地躲在了颜芷惜身后,虽然这位小哥哥笑得让她害怕,但比起那位能冷得冻死人的公孙亦竹来说,她还是更想和身边这位亲近。
半响,公孙亦竹道:“你不能去。”
“为什么?”本来安静乖巧的小姑娘一瞬间似变了一个人,恶狠狠地盯着她,眼中隐有红光流转,似有恶变的迹象。
见状,公孙亦竹的手按在腰间佩剑上,以她的功力,这等即将恶变的鬼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为什么!”小姑娘一边说,一边逼近了她身旁,生硬地重复着这几个字,眼中的红光越来越盛。
“颜芷惜,你带她去!”,澹台琛耀看着满屋的灵魂体,或是茫然无措地坐着,或是欣喜地抱着手中的小玩意爱不释手,或是在屋子里飘来飘去……他说这番话时,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领命”,颜芷惜拱手作揖。
咄咄逼人的人小姑娘听了,立刻跟在颜芷惜身后,越靠近安平那间屋子,眼中的红光便减少了几分,等到了安平的屋前,她已经完全和破屋中的样子一模一样,无甚差别。
小姑娘迫不及待地穿门而入,头却碰到了一层结界,所有阻碍她的人都得死,她眼中红光炽盛扑向了颜芷惜,如一头凶狠的恶狼,颜芷惜冷冷一笑,侧身一躲,看似纤细的手指紧紧地卡在了她脖子上,双眸危险的眯起道:“她还在休息,进去了别闹腾!”
话音刚落,便将她甩了进去,眼中还未来得及收敛的红光,难道就这样毫无保留的落在她面前吗,她本能觉得这样一定会让她生厌,她近乎是害怕地捂住脸,拼命地将眼中的红光收进去。
结界的波动,牵动了安平的神思,她甫一回头便瞧见了昨晚破屋中见过的小姑娘,此时,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可怜巴巴地望着她,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
她虚弱地撑起身子,宽大的衣袖随着她起身的动作从胳膊上滑落,遮住了那令人遐想的一截白皙纤细的皓腕,目光柔和地看着她道:“你怎么来了?”
谁知,小姑娘也愣在了原地,是啊,她为什么会这么想要过来,哪怕拼了命也要过来。
最初,她只是在老头葫芦里被淬炼的如同一张白纸的灵魂体,在暗无天日的地方看着和她一样的灵魂体,每次从里面欢欢喜喜地出去,再回来时,身上的颜色便会暗淡许多,身体痉挛着,极度痛苦。
她也有过很多次这样的经历,可是她还是渴望出去,这里太黑了她害怕,有时无聊的时候,她也会一个人坐在葫芦里,手托着腮想自己为什么会死,可是越想越头疼。
直到有一日,老头放进来一个灵魂,他总是安静地沉默不语,这和她以往见过的不同,那些初进来的灵魂都会大喊大叫,然后暴戾地抓住其它灵魂体殴打。
像她们这些被淬炼过很多次的灵魂体,虚弱不堪,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对手,每回都被打得鼻青脸肿。
她开始好奇地观察着他,起初是远远地看着他,后来,便大胆了些,近距离地看他,看他每次回来时,痛苦不堪地大喊着:“祝大小姐,祝大小姐……”
她记忆差得很,可是每日每夜地听着他喊,这四个字竟似也刻进了她灵魂里,一开始,她是欢喜的,因为她记不住事,好不容易可以记住这四个字,这成了她黑暗生活中,唯一的乐趣。
闲来无事的时候,她总是会念这四个字,然后开心好久,可是渐渐地,她变得烦躁,她想知道祝大小姐是谁,她从来没有这么迫切渴望地想要见到一个人,想到要发疯……
破屋中的第一次见面,她就认出了他,他身上的气息和那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一样,她一眼就锁定了他,她几乎是欣喜若狂地冲到他面前,装作怯生生的模样,询问他,靠近他。
安平见她大大的眼睛中浮现出不安,水汽氤氲,心想怕是自己唐突了这位小姑娘,毕竟自己还是男子装扮,略显尴尬地咳嗽了几声。
愣在原地的小女孩立马飘到了他身边,关心地问道:“你生病了吗?”嗓音柔柔的,如同小奶猫般。
她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没有说话,只是出神地望着天边。
颜芷惜将小女孩送了过去,便又回到了房子里,澹台琛耀和其余人正在为这些灵魂体施法,准备将他们装到透明瓶子里,盖上封印,交于楚廉,送往天音寺,超度。
不过片刻功夫,满屋乱飘的灵魂体瞬间消失了,颜芷惜不时地瞟着澹台琛耀,欲言又止的样子。
楚廉已经拿着瓶子走了。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少宗主,为何不把那小姑娘一起超度了?”
此话一出,房间立马归于平静,其余几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澹台琛耀,里面俱是流转着困惑不解。
只见澹台琛耀一手抚着额头,揉了揉眉心,似乎即是疲累,“执念甚深,无法超度。”
短短的八个字,公孙亦竹脸色一变,想要立马冲出房间,被澹台琛耀拦住了,她声音里含着急切:“少宗主,那小女孩一来就要见安平,怕是要对她不利。”鬼若执念深了,那是要转化为厉鬼。
很少见到她竟也有如此情绪激动的时候,往常都是冷淡地看人看事,澹台琛耀笑了笑道:“不会的。”
他是把她当作命护的人,怎么会允许安平出事。
一直以来公孙亦竹都很信任少宗主,只是,此刻,她却坐立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