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真安静啊。”白郎君感叹道。
李晓生踩在青石板上，一脸懵逼。
黑夜里，依稀显现着各种事物的轮廓。它们也许是树，也许是商铺，也许是停在路边没人管的马车，这些轮廓就像是阴恻恻的影子，峭楞楞如鬼一般。在他的记忆里，夜晚的古见城应该是宁静祥和的才对，怎么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话说回来，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前辈，咱们为什么要来古见城？”
“你话别说辣么大声，直接在心里默念就好了，”她语气里尽是无奈，“听着，白郎君残魂已灭，我不过是她留下的执念。这道执念不会像个随身小姐姐一样和你互动，只会因刺激而苏醒。”
残魂已灭，只余执念？
李晓生揉了揉太阳穴，努力理解她的话。这位中古时期的前辈经常用一些古语，比如“随身小姐姐”等等，不仔细听根本没法沟通。
“而现在你的新手引导还未完成，我必须要保持活跃，所以不得已，只能让你来到古见城为我寻求刺激。”
“呃，前辈，这个刺激是指的什么？”
白郎君闻言顿了顿，严肃道：“当然是黑郎君，她正在古见城。”
“我和黑郎君心意互通，只要她在你附近，我这缕执念就会应激而发。不过这只限你金丹之前，等你晋升金丹，明悟自身仙道，我这缕执念就会被天地灵气洗刷，归于虚无——当然，就算你不晋升金丹，五年后我也会自然消散。”
“原来如此，”李晓生心虚地看了眼四周，“可是古见城好像发生了异变，我一个炼气中品修士岂不是很危险？”
十几日前，李晓生坚定本心、冲破幻境之后便苏醒了过来。接着白郎君钻进他身体，引导他聚拢剩余的法力，塑造了枯木龙吟诀的回路——要知道，一般的功法都是在筑基期才完成回路构建。怪不得修炼此法需高境界者变成枯木，原来是需要庞大的法力在炼气时完成这一步，而正常炼气修士根本无法控制这么多法力。
塑造完回路后，李晓生经脉内的法力便彻底枯竭，部分窍穴也随之闭合。
那之后，白郎君告诉他：“你最好在秘境内静修十几日，接着就前往古见城”。李晓生想试着研究功法，但白郎君却说那功法在李晓生潜意识中，唯有他再度陷入枯木境地或者面临突破时才会出现。
没办法，李晓生只好一个人在墓中修行了十几日，缓缓生成新生的法力，并水到渠成回到了炼气中品。现在想来，那时白郎君肯定是因为缺乏刺激而蛰伏了。
“没事儿，等新手引导完成后你就强无敌了。现在你可以四处探索一下，在探索的同时我为你讲解，记得避开游荡的邪物。”
“为什么要探索，咱们只是来找刺激的啊！”
“你不想救徒弟了？”
“我一个炼气拿命都救不回来啊！”
“别担心啦。”
李晓生双手环绕在胸前，摆出一副纠结的模样。老实说他只想龟缩，因为现在他的感知已经退回了炼气，一时习惯不了这种仄逼感，心中充满了不安。不过既然白前辈都这么说了，那自己也不能墮了逍遥剑客的面子，冲！
于是他向前踏出一步。
“嗒。”
脚步声在这黑暗里如落针可闻。李晓生一下子方了起来。妈耶他这么多年能以散修的身份经历无数冒险，还活到虚丹，全都是依靠“怂”字真言。现在要他这么莽，那不是强人所难嘛！
“不要停下来啊。”白郎君催促道。
彳亍口巴。
于是他强行无视心里的恐慌，左手握住剑鞘，平静地迈开脚步。
街道上漆黑一片，月光仿佛像被某种阴暗的东西所压制着。两侧房屋内不见灯火，屋子里是看不清的黑暗。
他总觉得有一双双眼睛在跟着自己移动，但又碍于某些因素，不敢露面。
“你能在走路的同时内视吗？”
内视是低境界修士感知身体的小技巧，远不如神识好用，但动用神识需要需要虚丹修为，他现在也只能老老实实使用内视。不过内视需要精心观心，现在他这么慌的怎么内视啊？
“那我帮你。看见丹田了没？”
话音刚落，李晓生只觉得自己的神识和某种存在产生了难以名状的联系，紧接着脑子里显现出一幅清晰的画面：
一颗白色的球。
每个人的丹田都因功法回路的不同而不同，他原来修炼波纹劲时丹田就是一片湖。不过湖好理解，因为湖面荡漾，波纹的奥秘尽在其间，这颗球又是什么意思？
仔细一看，原来球下方还分布五颗石头，这五颗石头比球小了许多倍，颜色分别为赤黄蓝绿棕，和五行一一对应。五颗石头围成一个圈，如众星拱月般将白色光球环在中间。
依靠着冥冥之中的感觉，李晓生不确定地判断道：“中间的光球充盈着我的法力，感觉如心脏般调节着法力流动……咦，法力可以注入这石子？”
“你试着注入看看。”
李晓生停下脚步，谨慎地调从光球中牵引出一份法力，注入了棕色的石头。下一瞬间，光球内全部法力突然多了一份厚重感，如同雾气变成了浓云。
“你看看这雾霾……哦不，土相法力有什么特别的？”
有什么特别的……李晓生闭上眼睛，运转周天，将这土相法力运转全身，霎时间，他感受到一股踏实感。现在再踏出脚步，只觉得身形多有滞涩。打个比方，他原来的身体像是长剑，运转土相法力后就变成了西夷重剑。
“是不是感觉自己很硬？”
李晓生大致明白了这缕执念的性子，于是淡定地回答道：“不仅硬，还很粗……犷呢。”
“……有一说一，你这冷笑话太生硬了。”
李晓生没有继续扯皮，而是体悟起这土相法力。运转全身后，他感觉身体表面仿佛多了一层防护，还和大地多了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不过这种状态下他既不能遁地也没法无中生土，似乎只是防御方面的强化。
“你再试试火相的。”
鬼魅邪物天生怕光热，火焰更是刚阳之物，要是掌握了火相法力，估计接下来的境况会好上很多。于是李晓生又将法力牵引进赤红的石头，但什么都没发生，完全没有响应。
就好像这颗石头只是虚影，根本不存在。
“你是三才灵根吧，具体是哪三才？”
“天是木相，地是土相，人是水相。其中木六水二土二。”
“换句话说你只能利用木、土、水三种灵气，怪不得没有凝聚出火核。”
李晓生愣了愣：“那一个五行灵根的人修炼枯木龙吟诀，岂不是能凝聚出全部的，呃，核？”
“没错。”
感觉有点亏啊……不过还好，五行灵根的修行速度是三才灵根的十分之一，在战斗中调度法力的速度也是十分之一。不过这些五行法力有什么意义呢，学习一些法术同样可以达到相同的效果啊。
“每一颗核都代表不同的领域，每一种法力都为为你带来加成。比如如果你为队友附魔金相法力，那么队友变回平添一股凌锐气；你为队友施加火相法力时，队友便能在短时间内炎阳之气大增，举手投足间威慑宵小，攻击间平添火焰。”
“若是以五行法力施展相应属性的法术，威能更是暴增。”
李晓生突然停下了脚步。
并不是惊讶于枯木龙吟诀的效力，也不是在思考自己缺失金核火核是不是亏了，他只是单纯感知到前面有什么东西存在。
“嘶……”
前方传来了诡异的声音。这声音既像摩擦声，又像某种颤抖的虫鸣。紧接着他听到了一阵挑人心弦的嗡嗡声，明明微弱不可闻，但却让他感觉如坐针毡，从心底生出一股胆寒。
此刻，他的意识终于从丹田回到了现实，回到了这黑暗的古见城。
“嘶……”
“嘶……”
“嘶……”
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诡异声音，仿佛有无数不可名状的存在将他团团围住。李晓生深吸一口气，紧握剑鞘，继续向前走。
“你不害怕吗？”
“为什么要怕，”李晓生一股豁出去的姿态，“我已经习惯面对困境了，而且这不是还有您吗。”
“艹，话说在前头，我可是一点力量都没有。”
李晓生只是笑了笑，继续向前走着，四周的某些东西也只是跟着他走，没有做出任何其他行为。它们仿佛在觊觎什么，又仿佛在惧怕什么，只待猎物露出破绽，而后张开长满锯齿的嘴，猛地咬下去。
“那个，我并非不拿你命当命……要不我继续新手引导吧？”
“您请。”
“咳咳，其实我在构筑回路的时候封入了一些高品质的法术，等到你把五行核提升到一定境界，就能继承这些法术了。比如现在，你就可以试着提升一下木核。”
高品质法术？多高品质？还能全员天阶不成？
李晓生已经笃定了一切尽在白郎君的计算之中，于是他非常放心地停下脚步，把全部心思用来观测丹田。
木核应该是其中那颗翠绿的石头。他将法力牵引至木核，整个法力球内便突然涌现出生命力，与此同时，身体里如同多了一股暖流，一下子缓解了压力，感觉甚是舒服。
不过，提升是个怎么提升法？
“很简单，注入法力就是了，”白郎君解释说，“注入法力其实就等于温养你相应的灵根，灵根充盈后便能提高对相应灵气的利用与感知。换句话说，你以后修行不仅要充盈自身，还得充盈这三颗核。每颗核在每一个境界又分为九层。”
“顺带一提，提升核所需的法力总量堪比小境界突破，切忌操之过急。”
这句话直接扼杀了李晓生现在来升个几级的想法。
“不过，你虚丹的法力其实还剩点边角料。我剔除了其中关于你过往仙道的痕迹，提纯为纯粹的法力——这些法力够你三颗晶核全部升两层哦！”
李晓生立马生出了升个几层的想法，不过在此之前，他有些疑惑：“这些法力在我身体里吗，为何我丝毫没有察觉？”
“说得好像你能察觉我这缕执念在哪似的。”
他哑口无言。得，就当中古大能手段通天，他见识浅短无法理解吧。
“你想怎么升，全部升一级吗？”
李晓生不假思索：“您觉得呢？”
“你灵根木相占比最大，提升木核的增幅也最大，要我说当然全点木核。但你要明白，每一层法力需求就会增加，如果全升木核的话只能将其升到三层。”
他抬起头，环望四周，只看见阴暗和诡秘。
“没有关系，为了在接下来的异变中插上手，我需要高层次的法力，而非全面的法力。”
没错，古见城变成这样肯定和黑郎君有关。那黑郎君也是中古大能的一部分，虽然现在只是一缕残魂，但想要应付她，需要的肯定不是低级而全面的能力，而是达到一定境界的能力。
白郎君赞许道：“李晓生，不差。”
嗡——
话音刚落，李晓生耳膜舒张，丹田猛地传来膨胀感。他连忙运转周天，试图消化这突然多出来的庞大力量，同时将法力源源不断地注入木核。
“这缕执念是寄托在这份法力上的，没了法力，我也就该说再见了。”
李晓生闻言心里一惊，想在心里说些什么，但是现在全身经脉都负担着巨大的压力，他不得不全身心投入到法力运转，完全没办法腾出思绪。
“对了，我给你找了位火灵根作伴，他乃天外穿越者，要高度重视。”
天外……穿越者？
“火灵根可以补齐你的火核，这方面功法上有记载，记得看。”
“啊，还有，那家伙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很可能不会夺舍你徒弟，顶多以她的神识为养分附生。只要时间不长，就不会造成永久性损伤。”
就在这时，李晓生拼尽全力挤出一丝余韵，在心中恭敬道：“前辈救命再造之恩，小生定永生不忘；前辈铲除邪魔拯救苍生之托，小生必不负所望！”
一粒粒虚幻的光点从李晓生身上脱离出来，飘散而去。在风中，它们仿佛组成了一位身着黑白华服，手执折扇的女子。女子面露微笑，嘴唇轻动，送出了最后的祝福。
“祝你成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