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杨一向怕疼,这一下磕的她眼泪都出来了,趴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这才挣扎着自己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到桌边倒水。
到中午的时候,秋月站在门口通禀了两声,可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秋月心提了起来,蹑手蹑脚的推开寝殿的门,往里走了些,只见柳杨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她又通禀了声:“夫人,该用午膳了。”
仍旧没有任何回应,秋月有些慌了,赶忙几步跑过去,焦急叫道:“夫人!夫人!”
叫了几声,柳杨终于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秋月红着眼睛快哭的样子,提起精神道:“怎么了?”
秋月道:“夫人是否身体不适,奴婢这就去请御医来!”
柳杨摇头道:“不用,我就是没睡好,不用请御医。”
秋月道:“可是夫人脸色很不好!”
柳杨不想说那么多话,便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不用请御医,休息一下就好了,你去帮我倒杯水来。”
秋月忙去倒了杯水回来,扶着柳杨坐起来,将水喝了。
柳杨精神好了些,看看外面大亮的天色,问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午时了,奴婢就是来请夫人用膳的。”
柳杨本不想吃,可话到嘴边,如果她早饭不吃,午饭再不吃,给路夜白知道了,好像是在故意给他赌气,所以改了别的话:“我嫌外面热,秋月,你将午膳帮我送过来吧,不用拿来许多就行。”
秋月赶紧点头:“是,奴婢这就去!”
柳杨下了床,膝盖有些疼,她疼的皱眉,但还是慢慢走到桌边坐下,自己又倒了杯水。这夏天出汗多,东西吃不下多少,可却经常渴得很。
秋月很快领着另外两个宫女送来了饭菜,柳杨叫她们先下去,自己在房中吃。今天中午路夜白没有回来吃饭,不知道是不是很忙,能不能按时吃饭。而且,他前两天说宣武帝要派他去黄河沿岸赈灾,不知道商讨的怎么样了。
叹了口气,柳杨不知道他们之间这冷战是在折磨自己还是路夜白。
路夜白现在身为堂堂敬王殿下,午饭除了回长安宫,竟然别的地方一点都不想去。宣武帝是知道他的脾气的,曾在他初回宫的时候,留过他一起吃午饭,但这个儿子真的是半点面子都不给,俱都推说自己还有要事在身,不能陪他吃饭。如此两次,宣武帝也不再自找尴尬,只要忙到午时,便叫人先散了。
从勤政殿出来,路夜白却不想回长安宫,因为他暂且不想见到柳杨,可又似乎无处可去,便干脆出了宫,去了常来常往,可巧,赛东城也在。
本来路夜白自己要了二楼一个雅间喝酒,但这里的人都跟赛东城熟了,何况路夜白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人,所以茶博士给路夜白送酒回来便去赛东城那里汇报了情况,赛东城一听就知道是路夜白,便自己找过来了。
路夜白正自己喝酒,听到敲门声,理都不理。可门外的人很有毅力,接着敲。路夜白抬手掌上注入内力,一掌推开门,掌风激的赛东城的长发飞扬。
赛东城一点不生气,摇着折扇进来,还顺手关上了门,然后自觉坐到了路夜白对面,又自觉的自己拿了个杯子,倒了路夜白的酒一起喝。
两人相对无言,各喝各的,这么喝了三杯之后,赛东城开口了:“殿下怎么一人在这里喝闷酒?”
路夜白自小聪颖,自己又知道努力,还是少年时,便可以说是天之骄子了。后来在江湖历练多年,也可以说是超脱了江湖,许多人事也看得透彻了,可唯独柳杨他却是看不透。心中存着疑惑,有无人可诉,只能自己喝闷酒,现在来了一个跟他还算谈得来的,可也不想跟别的男人谈他与自己的女人的事。因此,看了一眼赛东城,还是不说话。
赛东城原本为人就很通透,而且在张御史身边这几年察言观色,加上对路夜白还算了解,便自说自话道:“难得见路兄独自喝闷酒啊,不过路兄也知道,这常来常往的酒可比别的地方的酒要烈的多,这要是在这里喝醉了,恐怕宫里有人该担心了。”
路夜白倒酒的动作微顿,然后像是没听到赛东城的话一样,接着倒,可赛东城什么人?仅仅这细微的动作便猜到自己说对了。
“路兄,上次在这里遇到那位便是传言中你的夫人吗?”
路夜白看他一眼。
赛东城赶忙道:“我只是好奇是什么样的奇女子竟然能拿下路兄这样的人物,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路夜白继续喝酒。
赛东城说了这么多还是没令路夜白说一句话,于是摸摸鼻子道:“路兄,像你这般话少,是很不讨姑娘们喜欢的,你的那位夫人就没有嫌你话少无趣?”
路夜白看了他半晌,终于道:“你觉得我很无趣?”
赛东城没有丝毫停顿,随口就答:“我觉得你怎么样有什么用呢?关键是尊夫人是不是觉得你无趣啊,你说是不是?”
路夜白道:“她不是觉得我无趣,她是认为我是贪图这功名利禄之人。”
赛东城一听,觉得这不是件小事啊。可路夜白这没头没尾的一句,也叫他不知从何劝起啊。于是试探着问:“你与你夫人生气了?”
换做别人,赛东城肯定是问:“你与你夫人吵架了?”可这件事放在路夜白身上,他实在无法想象路夜白跟女人吵架是副怎样的场景。
路夜白摇头道:“她很懂事,不会跟我吵不会跟我闹,总是为我着想。”可就是这总是为他着想令他很是气闷。
赛东城看他说这话时捏着酒杯的手指因为暗暗用力都快把杯子捏碎了,便模糊有了劝说的方向,再联系路夜白上一句话,大致猜了出来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路兄,虽说你那夫人我没说过一句话,可却听易田卿说过她一句:难得能与你如此相配之人。既然他都这么说的,那应该是很了不得的女子,这样的女子,若是你用一般人的眼光去看她,用一般女子的言行去要求她,岂不是看轻了她也看轻了自己?”
路夜白道:“我从未用一般人的眼光去看她,对她也从未有过任何要求,反倒是希望她对我有要求,希望她能坚定地告诉我,要我在这里的事结束后,一定要跟她离开这里,绝不能负了她。”
赛东城先前还有看路夜白笑话的心思,因为以往他们这几个人不论是斗智还是斗勇,基本都很少能从路夜白这里占到便宜。难得遇到他也有吃瘪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要幸灾乐祸一下,可眼下来看,这可不是幸灾乐祸的时候。
“路兄,难道是尊夫人劝你娶那高丞相的孙女?”
一提起这个路夜白就心气不顺,要不是有这一遭事,柳杨可能还不会说出那些话。因此,听到赛东城提起,忍不住横了他一眼。
赛东城觉得自己这解语花当的不容易,主要是他面前这人脾气有些古怪。可做了这么多年朋友,他也习惯了路夜白这古怪脾气,所以虽然被瞪了,可也没放在心上:“路兄,你现在不也是没办法才在这里喝闷酒吗?难得我今日有闲你在这里遇上了我,我还能给你出出主意,你要是遇上了易田卿那个家伙,说不定现在你们就在外面打起来了。”
易田卿平时号称自己“乱花丛中过”,对姑娘家都了解得很,可就是自己喜欢的姑娘最后也没能娶到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情伤太重,从此对男女之间的事,态度很是消极,好话自然是极少的,所以嘴巴就有点遭人恨,因为多次出言打击赛东城,两人打过无数架了。对路夜白的夫人那句还是这几年他从易田卿嘴里听到的最好的话了,所以记忆深刻。
路夜白忽然唤了声“清河”,没过一会儿,清河便从窗户飞身进来了。路夜白喝着酒问他:“夫人此时在做什么?”
清河道:“属下出宫的时候,夫人叫人往寝殿送了午膳。”
路夜白道:“没有别的了?”
跟随路夜白多年,清河模糊猜出他想听到的是什么,可还是只能实话实说道:“再无其他。”
路夜白仰头又喝一杯酒:竟然连问都没问他一句。
赛东城大概也猜出来他的心思了,觉得路夜白平生头一回对一位姑娘动心也算不容易了,而且现在来看,还被这位姑娘吃的死死的,有些于心不忍,终于说了句有用的:“路兄,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尤其是与你置气的时候。你这位夫人虽说不是一般女子,可说到底也是女人,她不找你问你也不表示她就不担心你。至于你们之间的事,她心中的烦闷也并不见得就比你少。何况她一个普通身份的姑娘就敢与你一起进攻,一起面对王上与贵妃还有许多不相干的人的责难,已经非常难得。所以,即使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还是当面说清楚的好。”
这些道理路夜白怎么会不明白?这是这两天每回他想跟柳杨谈一谈的时候,她都是一副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感觉。就算他生气,与她冷战,她也像丝毫不受影响似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且半点也没有要与他谈一谈的感觉。这令路夜白更是气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放下手里的酒杯,路夜白吐出口气,起身回宫。
到长安宫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休息的时间。宫里人都知道柳杨有午睡的习惯,所以都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就连干活都是悄无声息的,所以午后的长安宫都是静悄悄的。
路夜白从宫门到寝殿门口,宫人们跪了一路,他连看一看都没有直接到了这里,可到了门口却停住没有进去,因为柳杨这个时候一般都已经睡着了,再去打扰她,恐怕更会惹得她不高兴,还是算了,等晚上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