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杨生平最烦的事情之一就是别人用权势压她,所以皇贵妃的话说完,虽说她面上看不出什么,可心中已经将皇贵妃列入了今天的打击对象。
“回禀娘娘,我爹娘什么人也不是,无官无爵,可做人的道理还是懂得的,之所以贵妃娘娘看我如此没礼貌,可能是我这人比较不讨人喜欢,所以为了娘娘长命百岁,以后还是少召我来安乐宫的好。”
一番话不仅皇贵妃听的傻了,连雪儿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脑中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柳杨当然不会等着皇贵妃反应过来叫人来掌她的嘴,行了个礼匆匆道:“柳杨告退。”
然后一路脚下生风的迅速走到门口,扯住墨菊低声道:“快走。”
墨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闷头跟柳杨走得很快,快走到宫门口时,后面有混乱的脚步声追上来,柳杨一看,十几米外那位皇贵妃身边的嬷嬷带着三四个宫女正追过来,二话不多说,拉着墨菊撒脚就跑。
后面嬷嬷一见她们要跑,什么宫规也不记得了,大喊一声:“不要让她们出去!抓住她们!”
守门的小宦官不知道怎么回事,探头一看是皇贵妃身边的大红人在喊,直接伸手就去抓柳杨二人,柳杨一脚先踹翻自己这边那个,又将墨菊拉过来,又一脚踹翻要去抓墨菊的那个,然后接着跑。
跑回长安宫的时候,路夜白还没有回来,柳杨看着这样不行,那嬷嬷一定会追过来的,便问墨菊王上的勤政殿怎么走,墨菊没有任何疑问,点头说:“知道。”
于是,柳杨开始了今天的第二次大逃亡。长安宫里的其他宫女和宦官见两人来去匆匆,俱都疑惑这两人是在干嘛。
嬷嬷还没到长安宫门口,就见柳杨与墨菊又跑着出来,大喊一声:“站住!”
柳杨怎么可能站住?头都没回的接着跑。
墨菊在路上喘着气问:“主子,咱不会真跑勤政殿里去吧?”
柳杨也气喘吁吁道:“不用,到离勤政殿近的地方她们就不敢追过来了。”
王上理政重地,在宫里呆了快一辈子的嬷嬷要是连这点脑子都没有,一定活不了这么长时间。
果然,在去勤政殿的最后一个路口嬷嬷带着宫女们回去了,柳杨与墨菊老远都能感觉到嬷嬷脸色十分之不好,还要两个小宫女搀扶着,估计这一顿跑也累得够呛。
别说她们,就连柳杨也快类的吐血了。除了上学时考八百米这么拼命地跑过,都多少年没这么拼命了,加上今天天气又热,这口劲儿一松,柳杨就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都是星星,喉咙口就像刚吐过血似的腥甜腥甜的,难受的她两眼泪花子。
实在支撑不住了,柳杨扶着宫墙慢慢坐在地上,这可吓坏了一旁的墨菊,急道:“主子,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奴婢啊!”
柳杨脸色红的都快能摊鸡蛋了,但嘴唇惨白,无力地摆了下手,低声道:“没事,我歇会儿。”
墨菊蹲下时被怀里的扇子咯到,赶紧拿出来“呼呼”的给柳杨扇。这时候扇出来的风都是热的,柳杨连耳朵都在轰鸣,整个人十分不舒服的靠墙闭眼休息,她知道墨菊肯定也很累,但实在没精力管她那么多了。
大概过了五分钟,柳杨终于睁开了眼睛,发现墨菊正在默默掉眼泪,吓了一跳:“你怎么哭了?”
墨菊抹着眼泪道:“主子好了吗?”
柳杨笑了下:“好了,没事了。”
墨菊这才敢哭出声:“主子真是吓死奴婢了!”
柳杨赶紧捂住她的嘴,小声道:“这里可是勤政殿,快别哭了,别人发现了咱俩就死定了!”
墨菊吓得眼泪都忘了掉。
柳杨觉得可爱,帮她抹去眼睛的眼泪,拿过她手里的扇子慢慢帮两人扇:“再休息两分钟咱们就回去。”
墨菊道:“主子不怕赵嬷嬷再追来了吗?”
柳杨用扇子点了下墨菊的脑袋,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皇贵妃最是要颜面的,她也怕将事情闹大,到了王上面前不好说,所以只会等着日后有机会了再教训我,今日恐怕是没有那么多闲暇跟我计较了。”
墨菊竟然笑了,傻乎乎的看着柳杨道:“主子真厉害,这宫里从没有人敢惹贵妃娘娘,主子一来就将贵妃娘娘气的排除赵嬷嬷来抓你。”
柳杨愁眉苦脸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皇贵妃在宫里这么多年,那些有权势的还不敢惹她,我这没什么背景的一旦被她抓住,肯定死的很难看。”
墨菊立即也皱了脸,忧心忡忡问道:“这怎么办啊?”
柳杨是想逗一逗她,所以说得很严重,但实际上就算没这么严重也差不多了。
可现在就去担心那些不是她的风格,所以,柳杨扶着墨菊站起来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说吧。”
路夜白是晚饭的时候回来的,柳杨那时已经舒服的洗了个澡,正躺床上发呆。
路夜白早悄悄将宫里的宫女宦官赶走了,所以他进房的时候柳杨一点没有察觉,直到他问出声“想什么呢?”吓了她一跳。
路夜白见柳杨身体一个激灵,赶紧安抚的拍拍她的肩膀,柳杨抚着胸口瞪他:“你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吓死我了!”
路夜白笑道:“是我错了,下回叫人通禀了再进来。”
柳杨拍他一下:“找打是不是?”
路夜白道:“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
柳杨直到今天的事很快会传到路夜白耳中,以免他多想,她回来后一直在想该怎么跟他说才好。
所以,听他这么问,柳杨笑道:“我跟你说我今天去见皇贵妃了。”
路夜白蹙眉:“她有没有为难你?”
柳杨右手食指在他面前左右摆动:“不不不,是我把她气的够呛。”
柳杨平时不跟人置气,也不是小气的人,但真要是存心跟人作对,还真没有几个人是她的对手。所以,听她这么说,路夜白反倒放心了。
“她怎么惹你了?”
柳杨一骨碌翻坐起来,想要详细的跟路夜白说一说,可路夜白不等她坐好,又将人拉的翻倒在他腿上,头枕着他的大腿,仰面面朝他:“就这么说吧。”
柳杨从善如流,添油加醋像是讲故事似的将整件事说了。说完,不好意思的抱住路夜白的腰撒娇:“你看看我把皇贵妃惹毛了,她少不了在王上面前告我的状,到时候就辛苦你做我坚强的挡箭牌了啊。”
路夜白这挡箭牌当的甘之如饴,抚着柳杨的头发道:“她那儿以后少去。”
柳杨知道路夜白不是嫌她给他惹麻烦,而是说的实话。这次她与墨菊侥幸逃脱,下次皇贵妃一定会有所准备,那可就不一定了,可能真的就要挨打了。
于是,连连点头:“我听你的。那咱们吃饭去吧!”
刚才墨菊就来叫她吃饭了,不过她一定要等路夜白回来一起吃。
路夜白拦住她:“我也有话对你说。”
柳杨心中很是忐忑,路夜白去勤政殿这么长时间,肯定与王上谈了很多,而今天下午他肯定也做了一些决定。这些决定一定是与两人在一起时柳杨的初衷相悖的,所以她并不想知道,所以路夜白回来却不问他一句。
但现在路夜白不容许她退缩,他十分坚定他的未来一定有柳杨,所以要告诉她自己的决定和想法。
柳杨揪着衣角,低着头不看路夜白:“你说吧,我听着呢。”
路夜白能体会她此时的心情,因此不勉强她,想了下开口道:“父王答应我解决了外戚的朝内外势力,就放我们走,在这之前,我们要留在王宫。”
实际上,宣武帝的原话是:“若是这天下真的被国舅夺了去,国舅最先下手除去的肯定是有着正统继承身份的三王子,到时别说你自身难保,就连你最心爱的人你也无能为力。”
别的劝诫的话路夜白都没有当回事,当宣武帝将这个他隐隐担忧的事如此直接的说出来的时候,他只感到心惊。
这些年他虽不在朝中,但对朝中局势也是看的多的,皇贵妃的父亲张御史这些年在朝中内外安排了很多他的门生,就连经过士族选拔进入朝堂的十有八九都是国舅的人,这些人渐渐以国舅为首,形成了像蛛网那般交错稳固的“国舅党”。
这股势力开始的时候宣武帝有所察觉,曾警告过张御史和皇贵妃,但两人名面上有所收敛,可实际上一如既往,网络人才,无所不用其极的安插自己的人。而经过选拔有能力进入朝堂的人看好了在宣武帝的几个儿子中,福王是最可能继承大统的那一位,自然提前站好队伍,好得到更多的利益。
宣武帝正是看清了这些人的心理,所以才会想尽办法召路夜白回宫,只要路夜白回宫,什么都不用做,就给这些人的心理上增添了天平的另一端——这位正宫嫡出的三王子似乎有更大的可能继承王位啊。
人的出生无法选择,路夜白曾考虑过自己的这个身份会带来的巨大麻烦,就想到若是有一天中原呆不了,便与柳杨去海外景色好的地方生活也是一样。可这是下下策,他不希望与柳杨出海是为了逃命,不希望柳杨受半点委屈。而现在有这样的机会能使两人将来能过上像以前那样自由的日子,他只能答应。
柳杨之前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但真的听到路夜白的话,还是有些接受困难。她不是不支持路夜白的决定,而是她更喜欢宫外自由自在的生活。路夜白的想法是好的,可人生真的能按照每个人规划的那样行进吗?最坏的结果柳杨也已经想过,路夜白无法丢掉天下这个责任,他坐上了王位,那两人恐怕会渐渐产生更多的矛盾。
柳杨努力笑了下道:“好,知道了,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路夜白道:“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我会尽快处理好这里的事,然后我们就离开这里。”
柳杨点头,觉得气氛有些微妙,便笑道:“既然王上让你帮他,肯定不能让你没名没分的吧?他封了你个什么官当当?”
路夜白看柳杨似乎真的没太在意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敬王,统领十五万禁军。”
柳杨惊叹道:“这王上还真是相信你啊,竟然把这么大的权利都交给你了。”
十五万禁军统领,这交给路夜白的不只是权利还有他的身家性命。
路夜白笑了下没答。小时候他背的那些经典中有写——君父,是先是君再是父。父王看似对他十分信任,将身家性命交付与他,实则两人都清楚,路夜白无心朝堂与天下,只想与柳杨自在的双宿双栖,之所以父王不承认柳杨的身份还将她留在王宫,留的其实不是柳杨,而是他的忠心。
柳杨的心像是和暗恋对象坐过山车一样,本来怕得要死,但为了自己的形象,还强壮镇定不害怕,可是真的害怕,所以不知道说什么好,气氛不自觉就有些尴尬。
“说完了吧?”
路夜白点头。
柳杨跳下床边穿鞋边道:“那咱们吃饭去吧。”
她俯身要穿鞋,可长头发随着她的动作也往前倾,很碍事,柳杨不得不停下动作将长发往后甩,然后再去穿鞋。
可这次她还没有弯下身去,路夜白已经蹲在她脚边帮她穿鞋。
柳杨有些愣愣的道了声“谢谢”,路夜白什么也没说,揉了揉她未束的发顶,牵起柳杨的手道:“走吧,去吃饭。”
这一晚柳杨睡得很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中都是些乱糟糟的想法,有好有不好,搅得她心浮气躁,别说睡觉了。
“呼”,柳杨实在躺不下去了,一下坐起来。
柳杨睡不着,路夜白自然也没睡,跟着坐了起来:“怎么了?”
柳杨道:“有点热,我睡不着,想出去走走。”
路夜白的“我与你一起”还未出口,就听柳杨补充道:“我一个人就行,你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