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伍中正
红杏看一眼杏树,湿荞我说不上来。
午后,红杏想,自己的男人湿荞还不会回来。
红杏红着脸就从屋里出来,急急地朝那棵树走去。那是棵杏树,树不是很高,已经没过红杏的头,纵横的枝上长满了密密的细细的叶片,把阳光静静地隔在外面。
红杏站在树下,喊了一声,宝,你下来。
宝在树上轻轻应了声,下来了,宝下来的时候,手摇得那些树枝不停地动。
宝的脸上都是笑,宝满脸是笑地站在脸色红润的红杏面前。
红杏说话了,前年,没你宝,我让人拐跑了,再也进不了湿荞的屋。
眼里含着泪,红杏再不往下说了。
宝想,你红杏还没忘以前的事,一笑。
红杏说,就一次,红杏掉下泪来,然后,手一摸,说,宝你快点。
宝拍了一下胸脯,就一次。宝伸过来一只手要擦红杏眼里的泪。
红杏摇头,不擦了,宝就顺势一把紧紧地抱住了红杏。
属于红杏的午后有点癫狂。
红杏的眼里,好像是湿荞在看着自己,红杏说,宝,你快点,莫让他回来看见了。
宝说,一时还回不来,看不见的,说着,又用手摸红杏的细腰。
红杏让宝摸,再不出声,宝褪了裤子,然后,红杏也褪了裤子,红杏的裤子是自己褪的。
湿荞从外面回来,看见了树下的腿,一共四条,两条腿白白的,匀称的,还有两条,看样子一下子还白不起来。
湿荞知道,白白的腿是红杏的,整个村子只有红杏的腿就是这样子。那天,村子里好多肥瘦的女人散落在水田,一起插秧,红杏的腿一露出来,就有人大喊,红杏的腿,白着哩,比新秧的根还白……
那不白的两条腿是谁的呢?
湿荞想不起来了,是不是宝呢?
湿荞没有走过去,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很快很平常地过去了。
红杏的脸上摆出来的是高兴,早忘了树下跟宝之间的事。
湿荞是天黑的时候抬着头回家的,红杏说,回来了?
湿荞心里有点痛,说,还能不回来?湿荞可以忘了午后的事,却不能忘了心里的痛,装出来的脸色还是好看的,红杏看着湿荞。
红杏跟湿荞亲热,红杏说,说你呢,午后还想到你呢。
湿荞看一眼红杏,鬼讲!
红杏极想自己说出午后的事来,却没有说出口。
湿荞极想得到红杏给他的结果,可红杏一句也不往下说了。
慢慢地,红杏心上没了宝。
湿荞一想到那两条腿,心里就不好受就痛。
湿荞极不自然地说了一句:这次回来,咋就没看见宝?
红杳问,你真没看见?
湿荞摇头。
红杏说,怕是让人带出去打工了,他说过年了就回的。年都过了好久了。
湿荞说,也是的呢,门口杏树上的叶也一日日绿疯了。
宝自从那一次后,再没找过红杏。
红杏的脸上看不出当年的姿色,红杏想,宝是村子里真正的男人,一点都不贪,这样一想,红杏踏实了很多。
湿荞始终没有弄清楚那双腿是谁的,瘦瘦地躺在床上,嘴里喘着气。
红杏问,湿荞你有没有啥想法?
湿荞说,有呢,红杏你过来扶我到杏树下去。
做啥?
湿荞不说。
红杏像扶着一捆干柴样地扶着湿荞出来。湿荞高一脚低一脚走到树下,杏树早就没有叶子了,剩一些黑黑的枝无语相望。湿荞说不行,树上没有叶子了。
红杏也接着说了一句,好好的,一片叶都没了。
我想弄清楚当初那两条腿是谁的?湿荞好不容易站稳后,就问。
红杏疑惑地望着湿荞,说,湿荞你都知道了?
你红杏当我不知道?我不想把这个谜带到土眼里去,湿荞攒足的力气好像是来说这句话的,说完,脸朝红杏。
这事过了许多年,红杏我早就忘了。我晓得你湿荞对我好,往后,就再没跟他来往,你莫这么拿眼睛看我,好不好?
湿荞的目光从红杏脸上移开,说,我忘不掉,憋在心里,痛了这么多年呢红杏。
红杏听了,心里一惊,说出来,怕你湿荞受不了。
红杏,我受不了,就走得快些,奔土眼就快些。
湿荞你得了我一辈子,人家才得了一回呢。
红杏你凭什么你要让人家得那一回?
红杏看一眼杏树,湿荞我说不上来。
湿荞说话的声音渐渐地弱下来了。
红杏感觉得出来,湿荞的手在冷,在硬,红杏一声声说,湿荞你还走不得湿荞你还走不得。
湿荞说,要走了,到了土眼里,才知道那是谁的腿。
红杏朝湿荞看着说,宝,是宝,是宝呢,是隔壁的宝呢……眼里的泪不由自主地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