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海林
辗转多年,这尊佛流落到淮安落魄文人杨海林手里。
据《四朝野记》记载:清代,朝廷户部各差,以银库郎中最优。三年任满,即使是最廉洁者也可贪银十万。其下属司库书役等职,无不肥美。尤其库兵,主要职责是搬运金银,有机会直接进入朝廷的银库,更是众人向往的美差。
库兵入库,无论寒暑,皆需裸身从银库郎中的公案前鱼贯而入,入库后换上官制衣裤。出库时仍赤身经过银库郎中的公案,两臂左右平伸,露出两肋。腿微弓,胯微松,张口作鹅鸣之声。
这样的检查,似乎无懈可击了。
哪能无懈可击呢?
库兵,那都有世代相传的技艺,每次夹带的银子,都藏在肛门里呢。
这些库兵,年少时须先由人鸡奸,或以淫具塞入肛门。然后,再用涂上麻油的鸡鸭鹅的蛋,久而久之则肛门扩大,便用铁丸,如果能塞入十两重的铁丸六七枚,好了,那就可以打点银库郎中准备签到入库了。
王五痴,就是这样一个库兵。
王五痴的父亲叫王润夫,清江浦人,曾经是朝廷里的一个员外郎,因为一个案子被革了职,家里的财产也尽数充了公。
这其实是一起冤案,待到真相大白后,王润夫早就气得翘了辫子。皇上便觉得有些愧意,就让王五痴做个库兵,有照顾他的意思,皇上,其实也知道库兵们玩的猫腻,但国库里的银子,还不就像田里收的庄稼,贪嘴的麻雀能吃得了几个?
现学现用吧,王五痴跟一个退了休的老库兵学得一点皮毛,就进了银库。
他只能夹带江西圆锭,这种锭银又叫粉泼银,铸造得光滑无棱,很容易得手。就这种银子,王五痴也要先用个猪尿脬浸湿裹好,再塞进去。
一次,他只能带回一锭两锭。
偷得少,送得也少。
银库郎中就有慢待他的意思,点派库兵时,就把他的名额分给别人。
再后来,干脆把名额给了别人,让他在家等着分红。
也算得是个小康了。
王五痴没有老婆,银子多了,就觉得没处使,有人就怂恿他,带他去喝个茶、打个马吊什么的。
他那样的一个人,能喝什么茶呀?
打马吊,也不行的,他认不清马吊上的字和图案。后来好歹能估摸出来了,自己却没了兴趣,只输不赢,那马吊,能打得有滋味?带他去嫖娼吧。
“咸肉庄”是不去的,那是私娼,价钱是低廉了点,却上不了档次,姐儿不漂亮不说,还脏。
想当年,他好歹也是个官宦子弟呀。
就去了“书寓”。
再喝茶,就滋润得多了,有了做爷的派头。
还能听几句鼓词呀什么的。
当然也想办点实事,到这种地方来,不折腾一番,那不等于白白地扔钱嘛?
平时想得美,及至真刀真枪,就不行了。
是个天阉。
妓女们就不把他当个爷看了,知道他会打马吊,就作践他,照着马吊上的牌面写“春”“夏”“秋”“冬”等字给他认。
在牌面上他都认识,写到纸上,他却认不得了。
就这样的一个人。
也不能就这样一个人过呀?
就有一个唱鼓词的跟着他从了良。
一心一意地唱鼓词给他听。
嘿嘿,过上好日子了。
这个时候,却患了脱肛。
库兵,晚年都会患上这种病。
但是他才做了几天库兵呀!
患了这种病,裤裆里总也消停不了,唱鼓词的给他备了好多条白绫,塞在他的裤裆里,一会儿,就换一条,一会儿,又换一条。
屋里,还是少不了腥秽之气。
唱鼓词的就没了好脸色。
跟一个小白脸跑了。
王五痴以为她能带走点银子,反正,他是用不了的。
哪知,她连自己当初在“书寓”里攒的东西都没要,就那么光溜溜的一个人走了。
哎,王五痴深深地叹口气。
这种病,又没人料理,那还不是个死?
就死了。
死之前,他把自己所有的银子熔铸成一尊佛。
辗转多年,这尊佛流落到淮安落魄文人杨海林手里。
海林捧佛在手,抚摩再三,感慨道:无福之人享有福之福,那不也是一种罪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