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静姀领着一双儿女去给婆婆请安。按理说国公府规矩大,晚辈应该每日都要请安,晨昏定省不能懈怠。但是潜国公府人口众多,小辈也多,每日都要兴师动众地请安实在太过辛苦。国公夫人体恤晚辈,不忍晚辈每日辛劳,便免了每日的晨昏定省,改为每三日一请安。开始静姀并不赞同婆婆此举,她认为这么大的国公府应该严谨规矩,但是私下安嬷嬷劝她,这是长辈好意,心疼小辈,别拂了长辈的面子,且大家也不想每日都去请安,乐得国公夫人这样,贸然反对只会引起众人的不满,静姀听后,左思右想也只得作罢。
静姀去的不算早,众人已在婆婆韩氏的正宣堂说了一会儿话。见静姀来了,众人忙起身行礼。一阵问安之后,静姀和韩氏坐在上首,其余各房依次落座。韩氏已年过半百,纵使保养得宜,脸上也有了岁月的痕迹。韩氏年轻时也是一位极为标志的美人,是以沈明也生得极好。韩氏是奉贤侯府的嫡长女,彼时奉贤侯府正是风光的时候,韩氏被当时的国公夫人一眼相中,聘为长媳。韩氏和国公爷的婚后生活不能说是不幸福,只能说国公爷生性太风流,韩氏不能满足国公爷。国公爷确实内宠甚多,但是待韩氏也一样好。总的来说,国公爷是对妻子,姨娘们每一个人都很好,不仅如此,不管是嫡子还是庶子,国公爷都十分疼爱,是以府里没什么在嫡庶上的规矩。庶出的少爷小姐和嫡出的少爷小姐衣食住行是一样的待遇。这本是好的,却不符合静姀认知上的规矩。
静姀认为大周朝之所以在嫡庶公主上大做文章是因为太祖皇帝想要天下民众都明白嫡庶分明的道理。而潜国公府的规矩明显不符合以嫡为尊的礼法。不过话虽如此,静姀这个当家的世子夫人也不能克扣其他各房的份例,一来是国公府正是花团锦簇的时候,不缺那点银钱;二来是国公府规矩向来如此,静姀不好贸然反对;最重要的是此举对静姀在京中的名声影响不好。
韩氏知道静姀生性骄傲,私下曾这样对静姀说,终归是要分家的,如今都用公中的钱,自然要一碗水端平。至于私下里,那是谁有本事谁过得好。立规矩不急于一时,更不能在银钱上生事,左不过国公府财帛丰厚,多花几个钱就能买个好名声的事何乐而不为呢。静姀想了想,觉得婆母说得十分有道理。其实静姀是很敬佩婆母的,夫婿风流,妾室嚣张,庶子甚多,可韩氏依旧能把日子过好。韩氏从不理会那些轻浮造作的妾室,只管府内其它事宜,姨娘们争风吃醋闹得狠了,自有国公爷亲自教训,何需她出面。国公爷是风流,但是久经官场沉浮,最终成为圣上的心腹,国公爷是绝对的聪明,平日里的争风吃醋不过是添些情调,但是过分争宠就是败坏家风,国公爷一心想要沈氏一族煊赫百年,定不会容下祸根在家。韩氏两耳不闻窗外事,只精心抚育独子沈明,最终沈明一次登科,被圣上选中,招为驸马。
其实韩氏作为能进宫朝圣的一品诰命夫人,她很早之前就知道二公主静姀的性子,坦白讲,静姀是三位公主中最难相处的,严苛挑剔,话不饶人。但是当得知儿子尚荣德公主静姀时,韩氏还是非常高兴,这样规矩松散的国公府正需要静姀这样位高权重又严厉挑剔的人来整一整规矩。韩氏聪明,静姀也不蠢,婆媳二人默契地联手,狠狠地整肃了国公府内的规矩。
韩氏慈爱地看着满屋子的孙辈,温柔地开口道:“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孩子们都这么大了。听说几个哥儿最近书读得都好,不过那也不可听了先生几句夸奖就懈怠了,还是应该继续用功的。咱们沈家的男儿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你们也要以此为榜样,光耀咱们潜国公府的门楣。”听闻此话,几个较大的男孩子起身,恭敬道:“孙儿谨记祖母的教诲。”韩氏听后满意地点点头。“母亲疼爱孩子们,是他们的福气。咱们家祖宗保佑,以后定能挣个功名回来的。”说话的是二奶奶陈氏,陈氏生得温柔,人也温柔,说起话来叫人十分舒适。韩氏也很喜欢和这个温和嘴笨的儿媳说话,从不掐尖要强,也不给人难堪,即使被别人挤兑,也常常是说不上几句辩驳的话。“宏哥儿是这些孩子中最大的,书读得也好,为人也孝顺,是为下面这些弟弟妹妹做了一个好表率。”二房的昱宏是潜国公府的长孙,今年十一岁,因着长孙的名头,从小便得到了国公爷很多的关照。陈氏见婆婆当着众人夸赞长子,十分高兴道:“母亲谬赞,宏哥儿一个小孩子当不得母亲这么夸赞。”“宏哥儿很好,前两天国公爷还问起我宏哥儿最近如何了,到底是咱们家的嫡长孙疏忽不得。”韩氏笑盈盈地说道。陈氏刚想谦虚几句,就被人抢白,“宏哥儿是咱们国公府的嫡长孙,国公爷看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咱们国公府孙辈这么多,国公爷也未必有精力一一过问。所以说到底呀,还是二嫂你的命好,进门早,生了咱们家的嫡长孙,即使不是最尊贵的嫡孙,也能得国公爷的看重。”抢白陈氏的正是出身武将世家的五奶奶夏氏。
夏氏此话一出,静姀和陈氏齐齐变了脸色。论尊贵,当属静姀的长子昱安,只是静姀进门晚,昱安今年不过才三岁,且国公府的孙辈又多,实在凸显不出昱安的尊贵和受重视。陈氏脸色苍白,她确实得意自己的儿子得国公爷的重视,但不代表她想抢静姀在国公府的风头。“五弟妹这是什么话,咱们家哪个孩子不金贵了,都是国公爷的孙儿,国公爷自然都是疼爱的。”陈氏望向静姀,见静姀脸色并没有太难看,连忙解释道。静姀虽有一瞬不适,但立刻就恢复如常,这种事隔三差五地就要提起,她这位五弟妹可真不是一般人。“那怎能能一样呢,二嫂何必如此谦虚呀。”显然五奶奶并不想就此放过陈氏。
陈氏急出一身汗,连忙道:“老爷和夫人都是极为公道之人,都是一碗水端平的,哪儿能厚此薄彼啊。”上首的韩氏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道:“你们妯娌之间说笑也要有些分寸,别在孩子们面前失了身份。都是国公府的少爷小姐,我与国公爷是一般疼爱的”,随后又对着孙辈严肃道:“你们兄弟姐妹之间也应该和睦相处,万不可生出什么嫌隙来。”众人听后,齐声应是。陈氏惊魂未定,离她最近的三奶奶林氏默默地笑了一下,又和旁边的四奶奶齐氏互看一眼,一切皆在不言中。
静姀看了半天戏,喝了一盏茶,见已结束此话题,便开口道:“如今天气是愈发凉了,各房冬日要用的炭火也是时候该采买了。”“以前在府里负责采办的昌融实在是不大中用,不知公主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还没呢,不过这些采买的下人,机灵什么的倒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忠心,别做那监守自盗的事。”静姀说完,不忘瞟了一眼陈氏。
此时陈氏犹如惊弓之鸟,白着脸,低着头,不管静姀如何说都不敢辩驳。这昌融是她推荐给婆婆韩氏的,当时韩氏还一个劲儿地夸她选的人好,谁成想那昌融是个蠢的,不仅虚报价格,而且还以次充好,叫人抓住了了把柄,告到公主面前。静姀向来最重规矩,直接让人打了昌融一顿,撵出府去,丝毫不留情面。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便散了,韩氏有话要和静姀说,便独留下静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