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生死与共的爱情,为什么反而不能克服空间的阻拦?也许只是因为,当洪水将街道与大江的区别一把抹杀时,就已经注定了,洪水退后,所有的问题仍会像曾被淹没的房屋般凸现。他们谁都不能把对方拉到自己身边,像打开一幅卷轴的图画。洪水来临时,他辗转万里,跋涉7个小时,只为了确定她的生死,那是爱情的推动;而他们最后的分手,却是生命最惨烈的真相。
母亲的心
◎文/叶倾城
她的灵魂已经在疾病的侵蚀下慢慢地死去,然而永远不肯死去的,是那一颗母亲的心。
朋友告诉我:她的外婆老年痴呆了。
外婆忘了外公,忘了她从小一手带大的外孙外孙女们,只记得自己的女儿,每次看到她,脸上都会露出笑容,叫她:“毛毛,毛毛。”
有一年国庆节,来了远客,朋友的母亲亲自下厨招待客人。饭桌上外婆又有了极为怪异的行动。每当一盘菜上桌,外婆都会警觉地向四周窥探,判断没有人注意她,就在众目睽睽下挟上一大筷子菜,放在自己的口袋里。宾主当然是大惊失色,却又彼此都装着没看见,只有外婆露出欢畅的笑容。上完最后一个菜,朋友的母亲,才从厨房里出来,一边问客人“吃好了没有?”一边随手从盘子里拣些剩菜吃。这时,外婆一下子起来,用力拽女儿的手,把女儿拉到门口,警惕地用身子挡住众人的视线,然后就在口袋里掏啊掏,笑嘻嘻地把刚才藏在里面的菜捧了出来,往女儿手里塞:“毛毛,我特意给你留的,你吃呀,你吃呀。”女儿双手捧着那一堆各种各样、混成一团、被挤压得不成形的菜,好久,才愣愣地抬起头,看见母亲的笑脸,她突然哭了。
当疾病切断了外婆与世界的所有联系,让她遗忘了生命中的一切关联,一切亲爱的人,而唯一不能割断的,是母女的血缘。她的灵魂已经在疾病的侵蚀下慢慢地死去,然而永远不肯死去的,是那一颗母亲的心。
爱情与忠诚
◎文/苏霍姆林斯基
上帝久久地凝视着,随后深沉地思索着离去了。
在上帝创造世界时,他就把一切生物分散安置在地上并且教他们传宗接代,繁衍自己的子孙。给男人和女人都分土地,教他们如何筑造窝棚,又给男人一把铲子,女人一把谷粒。“生活下去,繁衍你们的后代吧,”上帝对他们说,“我去忙自己的事了。一年以后我再来看看你们这里的情形。”
刚过一年,上帝带着大天使加夫里拉来了。那正是清晨,太阳升起的时候。他看到:窝棚旁坐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面前的田地里是一片成熟的谷物。而在他们旁边放着一只摇篮,摇篮里躺着个熟睡着的婴儿。那男人和女人一会儿望望天空,一会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传情。在他们目光接触的刹那间,上帝从那目光中发现一种他所不理解的美和某种从未见过的力量。这种美胜过天空和太阳、大地和麦田——胜过上帝所创造的一切。这种美使上帝迷惑不解,惊慌不已。
“这是什么呀?”他向大天使加夫里拉问道。
“这是爱情。”
“‘爱情’是什么意思?”
大天使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头。上帝走到男人和女人面前追问他们什么是爱情,可是,他们也无法向他解释。于是上帝勃然大怒。
“好呀!看我不惩罚你们才隆!从现在起你们就要变老。一生中的每时每刻都将消磨你们的青春和力量直到化为乌有150年后我再来,看看你们眼睛里还留着什么东西,该死的人……”
50年后,上帝同大天使加夫里拉又来了。这次他看到,原来在窝棚的地方已盖起了一幢圆木造的房子,荒地变成了果园,地里一片金黄色的麦穗,几个儿子在耕地,女儿在收麦子,孙子们在草地上嬉戏。老头儿和老太婆坐在屋前,时而望望红艳艳的朝霞,时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以目传情。上帝在他们眼中看到了无与伦比的美和更大的力量,其中还含有一种新的东西。
“这是什么?”他问大天使。
“忠诚。”大天使答道,但还是解释不清楚。
上帝怒不可遏:“你们老得还不够快吗,该死的人?你们活不多久了。我还要看,看看你们的爱情还能变成什么样?”
3年以后,上帝带着大天使加夫里拉又来到这里。一看:有位男人坐在小土丘上。他的一双眼睛充满忧郁悲伤的神情,但目光中却仍然使人感到一种不可理解的美和那种同过去一样的力量。这已经不仅仅是爱情和忠诚了,还含有别的东西。
“这又是什么?”他问大天使。
“心灵的追求。”
上帝手抚胡须,离开了小土丘上的老头儿,举目向麦田、向火红的曙光望去:金黄色的麦穗中站着许多青年男女,他们一会儿望望火红的天空,一会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传情……上帝久久地凝视着,随后深沉地思索着离去了。
从那时起,人就成了大地上的上帝。
狼行成双
◎文/邓一光
枪响的时候,停歇了两天两夜的雪又开始飘落起来了。
他们在风雪中慢慢走着。他和她,他们是两只狼,他的个子很大,很结实,目光有神,牙爪坚硬有力。她则完全不一样,她个子小巧,鼻头黑黑的,眼睛始终潮润着,像有一种朦胧的雾气笼罩着。他的风格是山的样子,她的风格则是水的样子。
刚才因为她故意捣乱,有只兔子在他们的面前眼巴巴地跑掉了。
他是在他还是少年的时候就征服了她。然后他们在一起相依为命,共同生活了整整9年。
他总是伤痕累累,疲于应战。而她呢,却像个不安分的惹事包,老是在天敌之外不断地给他增添更多的麻烦。他怒气冲天,一次又一次深入绝境,把她从厄运之中拯救出来。他在那个时候就像一个威风凛凛的战神,没有任何对手可以扼制住他。他的成功和荣誉也差不多全是由她创造出来的。没有她的任性,他只会是一只普通的狼。
天渐渐地黑下去,他决定尽快地为她也为自己弄到果腹的食物。
天很黑,风雪又大,他们在这种天气下朝着灯火依稀可辨的村子走去,自然就无法发现那口井了。
她那时正在看雪地里的一处旋风,轰的一声闷响从脚下的什么地方传来。她这才发现他从她的视线中消失了。她奔到井边。他有一刻是昏厥过去的。但是他很快醒了过来,并且立刻弄清楚了自己的处境。他发现他只不过是掉进了一口枯井,他想这算不得什么。
他要她站开一些,以免他跃出井口时撞伤了她。她听见井底传出他信心十足的一声深呼吸,然后听见由远及近的两道尖锐的刮挠声,随即是什么东西重重跌落的声音。
他刚才那一跃,跃出了两丈来高,但是离井口还差着老大一截呢。她趴在井沿上,先啜泣,后来止不住,放声哭出来。她说,呜呜,都怪我,我不该放走那只兔子。他在井底,反倒笑了。他是被她的眼泪给逗笑的……
她有时候离开井台,然后她再踅回到井台边来。她总觉得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奇迹更容易发生。她在那里张望着,企盼着她回到井台边的时候,他已经大汗淋漓地站在那里,喘着粗气傻乎乎地朝着她笑了。但是没有。天亮的时候,她再度离开井台,消失在森林里。
天黑的时候,她疲惫不堪地回到了井台边。整整一天时间,她只捉到了一只还没有长大的松鼠。她看到他还在那里忙碌着,忙得大汗淋漓。他在把井壁上的冻土,一爪一爪地抠下来,把它们收集起来,垫在脚下,把它们踩实。他肯定干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他的十只爪子已经完全劈开了,不断地淌出鲜血来。
她让他先到一边歇着,她来接着干。天亮时分,他们停了下来。他们对自己的工作很满意。但是村子里的两个少年发现了他们。
他们发现了躺在井底心怀憧憬的他。然后朝井里的他放了一枪。他一下子就跌倒了,再也站不起来。
她是在太阳落山之后回到这里的。但是她没有走近井台。她在晴朗的夜空下听见了他的嗥叫。他在警告她,要她返回森林,远远离开他,他流了太多的血,无法再站起来。她听到了他的嗥叫,她昂起头颅,朝着井台这边嗥叫。她在询问出了什么事。他没有正面回答她,他叫她别管,他叫她赶快离开,离开井台,离开他,进入森林的深处去。
两个少年弄不明白,那两只狼嗥叫着,只有声音,怎么就见不到影子?但是他们的疑惑没有延续多久,她就出现了。两个少年是被她的美丽惊呆的。他们先是愣着的,后来其中一个醒悟过来。枪声很闷,她像一阵干净的轻风,消失在森林之中。枪响的时候他在枯井里发出长长的一声嗥叫。这是愤怒的嗥叫,撕心裂肺的嗥叫。
天亮的时候,两个少年熬不住,打了一个盹。与此同时,她接近了井台,他躺在那里,不能动弹。她趴在井台上,尖声地呜咽着,要他坚持住,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她就会把他从这口该死的井里救出来。
两个少年后来醒了。在接下去的两天时间里,她一直在与他们周旋着。两个少年一共朝她射击了7次,都没能射中她。在那两天的时间里,他一直在井里嗥叫着。
但是第三天的早上,他的嗥叫声突然消失了。两个少年,探头朝井下看,那只受了伤的公狼已经死在那里了。他是撞死的,头歪在井壁上,头颅粉碎,脑浆四溅。
那两只狼,他们一直试图重返森林。他们差一点就成功了。他们后来陷进了一场灾难。先是他,然后是她,其实他们一直是共同的。现在他们当中的一个死去了。他死去了,另一个就不会再出现了,他的死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两个少年,回村子拿绳子。但是他们没有走出多远就站住了。她站在那里,全身披着银灰色的皮毛,皮毛伤痕累累,满是血痂。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身心俱毁的样子,因为皮毛被风儿吹动了,就给人一种飘动的感觉,仿佛是森林里最具古典性的幽灵。她微微地仰着她的下颌,似乎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她朝井台这边轻快地奔来。
两个少年几乎看呆了,直到最后一刻,他们其中的一个才匆忙地举起了枪。
枪响的时候,停歇了两天两夜的雪又开始飘落起来了。
他握住了那只颤抖的手
◎文/陆勇强
就像自己情不自禁去握她的手一样,这一切该发生时肯定会发生,任何人都不可阻挡。
在别人看来,他们是很般配的一对。他在广告公司任策划文案,她则搞平面设计。当然他很英俊,她很美丽。
怎么会产生爱情的,他们自己也搞不清楚了。好像他们经常接触,谈创作,工作晚了也到酒吧里坐坐,他送她回家。后来,他们开始谈婚论嫁。
要是没有广告公司策划那场电视游戏节目,他们很可能已经结婚了。
现在,他和一个叫苏的女孩生活在一起,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苏是广告公司办公楼下一家服饰店的老板。
他只记得以前他经常陪她去那家店,店里的服饰很精致,店面布置很好,他很喜欢这种格调。他想,这一切应该与店主的性格有关。
他每次经过她的店,如果她在,她会浅浅地朝他笑笑,算是打招呼。
他就想,这个女孩和别人不一样,她好像不应该是商人,应该是一个古典的淑女。
后来就有了那场晚会,那天有一位女同事突然患病了。他在情急之下,想到了苏。
大家在电视台的演播室里玩得挺开心。最后,主持人出了一个点子。通过看一个人的手猜出自己的恋人。第一对恋人上去,那位女人很快把自己男友认出来了,因为她的男友有一双硕大的手。第二对也是,女的说,他的男友的手掌这几天正在换皮。轮到他们了,她却没有猜出来,她很尴尬。主持人说,那就请你的男朋友来猜猜。另外的一个供选对象就是苏。
他发现有一双手正在微微颤动,而另一双手他曾牵过,了如指掌。
可不知为什么,他轻轻握住了那双微微颤动的手。
主持人:“你也猜错了。”
后来,她就和他冷淡起来。有一次,甚至为这事大吵一场。有时,他也想,在那么多观众的面前,为什么自己会去握住苏的那双手。
后来,是苏主动约他的。一年后,他们结婚了,他和苏过得很快乐。有次,他问苏:“那次游戏,你的手为什么会颤抖?”
苏情深款款地说:“那天我只是想,这一生也许只有做游戏你才会轻轻握住我的手。”他听后,泪就下来了。
有时候,他可以用一千个一万个理由来解释他的真正爱情只源于一场游戏。但真正合适的解释应该是:爱无法欺骗自己,就像自己情不自禁去握她的手一样,这一切该发生时肯定会发生,任何人都不可阻挡。
他饿着
◎文/邹扶澜
用最朴实自然的话说一句:我不饿,健雄饿着。
著名高能物理学家袁家骝2003年2月在北京协和医院病逝。逝世前的一段日子,他的大脑陷入了一种迷乱的状态。一天,医务人员给他喂食,他推开她的手,喃喃地但却很清楚地说了一句:“我不饿,健雄饿着。”身边的医务人员听了,都愣住了,但随即都默默地含泪走了出去。他说这个叫“健雄”的人是他的妻子,已于6年前离开了人世。她在他身边陪伴了60年。
在妻子离开他的这些年里,在纽约的家里,袁先生始终保持着妻子摆放的家具不动;在江苏太仓,他和妻子亲手种植了一棵“姐妹树”,如今已是根深叶茂。他每年总要回去几次,每次都久久地站在树前,默念着妻子的名字,潸然泪下。同行的人说,回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总是特别的消沉,神思恍惚。看到这些,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世界上有一种爱情,它的至高表现不需要语言,如果有,那就是在迷乱失忆的时候,用最朴实自然的话说一句:“我不饿,健雄饿着。”
生死爱情
◎文/鲁茹
生命中原本就有不配的东西,它静静地流淌着,犹如远方的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