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能体会到孤独?
一个始终独来独往的人不会知道什么是孤独,只有让他经历过拥有,才能凸显失去的残酷。
从今往后,这条路只有我一个人走了。
鸾天明,或许他不是坏人,但也不意味着他值得信任。他太神秘,太强大。现在回过头想想,当时他能够无声无息地靠近我们,可见从我们手中抢过吸血鬼王的心脏并不是一件为难地事情,但是他却没有这样做。他们称呼他为镇南王,他在吸血鬼中的地位应该不低,他若想管束吸血鬼完全可以自己来,又何必假一个人类之手。
他在打算什么?他想要得到什么?
我静静地站着,一点一点理清思绪,直到天色蒙蒙亮,第一道阳光穿过树林,洒在我的脸上。
真是无比漫长的黑夜,真是久违了的阳光。
我摊开双手,让自己沐浴在晨曦中。阳光带来了生机,我能听到树叶上滚落一滴露珠的脆响、我能嗅到不知名的浆果发出的馥郁甜香、我能看到自己的血管里奔腾着充满力量的鲜血。
阳光驱走了笼罩在我心头厚厚的雾霾。
走吧,我对自己说。不必再瞻前顾后、裹足不前了。最坏的结局又能如何,不过就是死罢了,就当自己已经死在这了,再见了,我的人类生活。
我最后看了一眼狼藉的空地,转身朝山下走去。
一辆看似价值不菲的黑色跑车停在路边,一个年轻男人随意倚着车身,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车钥匙,衬衣下摆已经从裤腰里抽出来了,头发也稍微有点蓬乱,比昨夜更显休闲。
他注意到我来了,转头朝我露出一个胸有成足的微笑,英俊白皙的脸孔在阳光下微微闪烁着光芒。
我惊讶得合不拢嘴。
“你,你,你怎么能站在阳光里……”
“原来你让我等这么久,是想让我烧死在阳光里啊,抱歉让你失望了,”鸾天明开着玩笑,为我打开了车门,“上车吧。”
“你,开车来的?吸血鬼开车?”
“当然跑更快些,如果你想的话……”
我二话没说,直接跳上了车。
我焦虑地看着路上飞驰而过的景色,时不时地瞟一眼鸾天明。
吸血鬼能出现在阳光下?不对啊,如果是这样,昨天下午我早就被撕成碎片了。难道这也是退化的一部分?原始的吸血鬼是能经受阳光的?我怎么没听阿来提起过,是不是他也不知道,那他们会有危险么……
“你脸上的表情好复杂,”鸾天明取笑道,此刻我们已经离开荫城,驶上高速公路了,“我知道你满腹疑问,我会慢慢跟你解释的,你现在只需要知道吸血鬼始终都是夜行者,而我是个特例,这样就足够了。”他好像看出我心中的顾虑。
他随手打开CD,播放出舒缓的轻音乐。我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既然他已经明摆着不想再聊这个话题,想必我也撬不开他的嘴。
我索性调低了椅背,让自己坐得更舒服,好车贵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我还想要仔细地再回放一边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发生的事情,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可是大脑却不由得空白起来,身体轻飘飘的,仿佛置身云端。这种感觉我太熟悉了,就是每次我连上两个班,持续工作18小时之后,回家倒在床上的状态。我的眼皮终于黏在一起,舍不得分开,我就这么晒着温暖的阳光睡了过去……
我睡得太好了,好到梦里面白茫茫的一片,一点杂质都没有。等我睁开眼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
怎么说呢?眼睛看到的已经不是疾驰的高速公路,甚至都是那辆拉风的黑色跑车。我身处一个更宽敞的环境,比如说……是一架飞机。
虽然我没坐过飞机,但至少也看过电影。这应该是一架小型的私人飞机,能容纳7、8个人,但是此刻只有我和鸾天明两个人。他正坐在我对面宽大的真皮座椅里,悠闲地翻着一本书。
我拉开窗板看了看,外面漆黑一片,已经是晚上了。
“你睡了一整天,”鸾天明说,“要吃点什么么?”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警惕地问。
“你睡得很沉,我把你抱上来的。”他翻着书,漫不经心地回答。
“怎么可能?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我怒气冲冲地质问他。
他啪的一声合上书,“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我想,你可能是因为整晚没有休息,体力透支导致的。”
“体力透支?”我疑惑地说,“可是我不是吃了吸血鬼王的心脏,怎么还会透支呢?”
“这也是我的推测,我想,你毕竟还是人类的躯体,吸血鬼王的心脏给了你超凡的力量,但是你本身的条件未必能负荷这种力量,所有就产生了透支现象,需要休息来补充体力。”
“就好像一个从未训练过跑步的人,突然让他去跑50米田径,他瞬间的爆发力完全可以完成,但是3000米呢?马拉松呢?就未必能坚持下来了,耐力不足。”
“真是恭喜你的新发现!那我怎么办?就这样随时像个没电的玩偶一样倒下来?”我狠狠地瞪着他。
“嘿,别像个刺猬一样,”他无奈地笑笑,“你完全不必顾虑这种问题,只要你不过度使用吸血鬼王的力量,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我请你跟我一起来,又不是叫你去打打杀杀,这种粗活,你完全可以使唤我去做嘛。”
他朝我眨眨眼睛,露出一个极富魅力的表情。
我这才注意到他已经换了一套衣服,深蓝色休闲款的衬衣,松松垮垮的牛仔裤,作为一个吸血鬼还整天打扮得人模狗样的,真让人无语。
我没好气地说:“你为什么没有趁我睡着杀了我,你不想当吸血鬼王么?”
他轻轻叹了口气,“看来一时半刻是没办法获得你的信任了。但是请你记住,我既然刚刚没杀你,以后就也不会,所以你也不必要纠结我为什么不杀你这个问题了。”
他起身去了内间,鼓捣了一阵,我就闻到了诱人的肉香。
他推着餐车走了出来,上面摆着两份黑椒牛排,“抱歉在飞机上只能吃这个了,我也不会弄别的。不过这牛和蔬菜都是我自己养的,纯绿色无污染,”他打开一瓶红酒,“要来点么?”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使劲嗅了嗅。酒瓶里装的是货真价实的红酒,牛肉也是八分熟的,这个吸血鬼身上一点血腥味都没有,他是靠光合作用生存的么?
鸾天明见我迟迟没有反应,自顾自地填上,给我倒了果汁,“你还是别喝了,也不知道你酒品怎么样,万一酒后乱性,我可就危险了。”
什么?!我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你,你把心放肚子里好了,我就算没有人格,也有品味!”
我气呼呼地大嚼着牛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饿了,觉得特别好吃。
鸾天明收走了餐盘,又翻起了书,手里还摇着红酒。
切,装模作样。我翻了个白眼,还真把自己当人了。
我想起我包里也有一本没看完的书,就翻出来,准备继续看,但是心思却总没办法停留在书页上。
不知道韩怎么样了,醒来之后会不会问起我,会不会稍微有一点失落。我的朋友们,或许对他们来说,我不过就是旅途中的一个过客,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吧。
想起来我还欠韩一张小画,答应了他的,却不知道何年何月还能有机会再见……
“喂,飞机要降落了,系好安全带。”鸾天明的声音突兀地闯进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你在看什么书?这么精彩,你盯着那一页好久了。”他揶揄道。
我没有理会他,突然发现了一个早该发现的问题,“谁在驾驶飞机?”
“等一下你就会见到了。”
飞机停稳后,他站起来,绅士地帮我提着包,请我走在前面。
我走出机舱,看到有“人”已经在扶梯下恭敬地等候了。
我惊讶地发现,这是一名“女人”,或者说是一名女吸血鬼。这里放眼望去,除了我们不见其他的人,难道就是她开的飞机?
她看起来不年轻了,眼角有细细地纹路,大约三、四十岁的样子。是标准东方女人的模样,鹅蛋脸、大眼睛,虽不是倾国倾城之貌,但也有一番温良贤淑的风韵。衣着举止优雅得体。
我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单膝跪地,向我行礼。
“参见吸血鬼王。”她的声音温柔且谦和。
“别这样。”我赶紧把她拉起来,一面四下打量有没有人注意我们,“我叫多雨,叫我名字就行。”
她又谦卑地低了下头,叫道:“多雨小姐。”
我颇为无奈,鸾天明在我身后说:“只是个称呼而已,随她去吧。她是汀姐,是我的管家。”
汀姐又恭敬地叫了声少爷,接过了鸾天明手中的包,引领我们向停在不远处的一辆越野车走去。
“少爷?”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忍不住讥讽道,“确实挺像某种‘少爷’。”
“唉,”鸾天明夸张地叹了口气,“年纪大了,真是越来越听不懂现在年轻人说的话了。”
天色还很暗,汀姐在前面开车,我和鸾天明并排坐在后座。
“我们到底是要去哪?”我忍不住问,已经奔波了将近一天了,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方。
“到我的住处,一个很安全的地方。”鸾天明说。
车子沿着公路开了一会儿,突然一个急转,我忍不住惊呼出来,那里根本就没有路!
这时候我才知道为什么要开越野车了。汀姐开着车,直接压着路基石,从一簇茂密的灌木林中穿过,驶上了一条险峻的山路,甚至都不能称之为“路”。
枝叶刮擦着车窗,把视线挡得严严实实。等我从刚刚那一急转的惊吓中缓过劲来,才注意到鸾天明用手臂挡了我一下,以至于我没有狼狈地撞在前座上。
我厌恶地推开他的手。
“不用谢。”他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说。
应该是刚下过雨,地上十分泥泞,我能嗅到潮湿的泥土和青草的味道。车子轰鸣着翻过一座座山头,颠簸不堪。
我这才理解鸾天明所谓的“安全”是什么概念。首先,隐蔽不说,这鬼地方,应该是常年下雨,足迹很容易就被冲刷掉了。另外,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腐败的气味,将人的气味很好的掩盖了起来,即使是吸血鬼,恐怕也难以追踪到我们的行踪。
只是苦了我,这翻山越岭的,得亏我不晕车。唉,瞅着这个架势,他应该是住在某个隐蔽的山洞里吧。真是的,看着他又是豪车又是飞机的,以为做吸血鬼王好歹会很有钱,结果还不是要来当山顶洞人,我忿忿地想着。
“抱歉,多雨小姐,路上不好走,让您受罪了。您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汀姐想必是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我阴沉不定的脸色,故来宽慰我。
“哦,没事没事。”我急忙说道。
我看着汀姐的背影,这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女吸血鬼。她同鸾天明一样,身上并没有血腥味,反而有种新鲜的蔬菜瓜果的味道。她的眼神很柔和,如果不是苍白的脸色,和空缺的心跳,我真的无法判断她是一个吸血鬼。
可是她毕竟还是吸血鬼,优雅的举止和温柔的眼神都可以是伪装,不能相信她。
车窗外是千篇一律的风景,让人完全迷失了方向,看来日后我想要自己跑出去基本上就是不可能了吧,鸾天明这哪里是将我带到他安全的住所,分明是要囚禁我。
天色渐渐暖了起来,树林中传来一声婉转悠扬的鸟鸣。连我都不由得焦虑,怎么还没有到,太阳要升起了。我张望着,猛然想起鸾天明是不畏惧阳光的,他此刻正安逸地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那么汀姐呢?她也不畏惧么?汀姐正专心致志地开着车,没有丝毫的紧迫感。
这两个吸血鬼,到底是什么来头?
车子突然开始下坡,挤进了一片茂密的树丛,当最后一片叶子从从车窗前消失,我的视觉一下子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