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力测试场地。
象征警报的红灯不停的闪烁,原本明亮的白色灯光大部分都已经熄灭了,仅剩一两盏小灯,在天花板的角落里兀自闪烁。
先前模糊但视野可见的幻境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白相间的迷雾。雾团之中闪有点点,光芒,或红,或白,或蓝。
在研究员看来,虚幻的雾团就像是宇宙大爆炸之后的星云,具有震撼人心的美,以及不可预测的危险。
尽管天花板上一直开着排风扇,但雾团并不受气流的影响,只是从测试场中央逐渐向四周扩散。
随着雾团的扩散,如低吟般的声响慢慢扩大,直至能从耳朵里听清。
研究员侧耳细听,下一秒脸色惨白,迈着非常混乱的步伐连连后退。
那根本不是什么低吟,而是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那是与他共事的同僚所发出来的声响!
与此同时,先前散发红色光芒的斑点也在逐渐扩散,就像是颜料洒在染布上,它仿佛染红了一片雾团。
“呼…………呼……”
看着面前的这一切,研究员站在一边,大口呼吸着空气,不知所措,陷入呆滞。
好不容易等到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经过仔细的观察之后,结合丰富的理论知识,加上现在的实地判断,却让研究员又陷入了慌乱之中。
“这根本不是能力失控,而是能力暴走!!”研究员惊恐出声道。
一般情况下,超能力失控的常见情形是能力违背能力者自身的意识自行发动和收回,也就是能力不受控制,但此时能力者应该是清醒的,只要意识足够强就可以再次控制能力。
而现在的情况是能力者并不是清醒的,而且能力还是能够自行发动,还能控制能力者的身体进行行动,那么就只能是能力失控的极端情况,能力暴走。
埃尔维斯那冷漠而又空洞的黑眼珠一动不动,在他的眼睛里,年轻的研究员看到了一种与城市街头那些失去人生、失去梦想的流浪汉们有些类似的眼神。
不,比起流浪汉来,他的那种眼神更加……更加彻底,简直就像是死人的眼睛,冰冷、空洞、充满死气。
一旁自动测量AIM力场的机器一直疯狂摇曳着红灯,发出刺耳的鸣响。但在下一秒,却又如同坏掉了的烤箱一般,“嘭”的一声并随之冒出黑烟,停下了示警,陷入瘫痪。
“离开未知的危险,就是保护自己的最有效的手段。”在世界上,一直都流传着这句至理名言。
研究员浑身颤抖着,占绝对优势的巨大恐惧以及内心深处的一点点好奇杂糅的混入他的脑海中,让他不知自己应该是走是留。
任何能对建筑或是人员造成伤害的超能力发生失控或是暴走都是是应急预案中最棘手的一种。
能力者没有意识的情况下,能力自行发动,并且如果有人想要阻止的话,攻击可能会更强势。
毕竟,你不可能指望一个仿若正在梦游一般的能力者,能坐下来和你好好的讲道理,并在你的指示下慢慢控制住暴走或失控的能力。
以前也并非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只是想要解决这种情况,要么击杀暴走的能力者,要么就是让能力者清醒过来。
前者肯定不可取,现代社会崇尚自由,平等,博爱,大庭广众之下,随随便便的击杀一名学生,即使是做好了保密工作(除非能将在场所有人全部封口),但无论是对长点上机学园也好,还是对于学园都市来说,只要在场的一个人说漏了嘴,那么势必会有大批媒体报道。这也正是学园都市的敌对者所希望看到的,他们自然也可以以此为由攻击学园都市。
杀死一名未成年的学生,无论其家境显赫或贫困,都会使得家长将自己的孩子从不再安全,展现出自身黑暗的学园都市带回,造成的影响必然都是地动山摇般的,更有甚者,甚至会动摇学园都市的根基,其影响力可想而知。
只是现在的情况,想要做到后者,及让能力者清醒过来也不容易。
研究员一把抓起贴在墙上的对讲机,却发现本该起作用的对讲机,无论如何传来的都只有一片杂音,就像是处在强磁场之中似的。
“呵……呵……呵呵……”
听着同僚的惨叫和那逐渐被染红的白色雾团,年轻的研究员倚靠着墙壁,身体突然无力的开下滑,直到瘫坐在地面上,右手轻轻的捶打着地面,就像是被恐怖电影吓坏了的孩子一般,绝望而无助。
……………………………………
某不知名的时间,空间。
一间简陋的海边茅屋边,一个发鬓皓白,神情悠闲的老者,正默默地靠在椅子上。
一根钓竿从沙滩的边缘架起,将鱼线抛入了海中,浮标在浑浊的海水之中起伏着。
百无聊赖的垂钓者带着毡帽,躺在自己的折叠椅。
好像打发时间一样,他甚至还带着一张有些年头的棋盘,罔顾远处海浪不断拍击沿岸的巨石的声响,随意地摆弄着上面的棋子。
仿佛经历了漫长的岁月,黑白双方的棋子都已经难以凑齐,‘人丁凋零’,硕果仅存的‘国王’和‘主教’也已经残缺不全,在岁月风化之下遍布裂隙。
连棋盘都缺了一大块边角,黑和白的格子扭曲混杂在了一处,形成了大片混沌的灰。
老者听着耳边的海浪声,手上动作不停,脸色平静,表情淡然。
仿佛没有什么能打断这一幅惬意恬静的画面。
直到下一秒。
“啪嗒!”
一个棋子掉落地面,转动不休。
老者没有去捡拾它,相反,他缓缓抬头,满面惊愕。
好像看见了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下一刻,年迈的老者果断地丢下一切,走出小屋,远眺大海。
无尽的白色辉光,从老者的双眼深处渗透而出,光芒蔓延上他的脸庞,犹如枝桠分叉。
随着这道光芒亮起,老人的五官被渐渐遮挡,柔和不再,整个人越发显得威严可怕。
仿佛天地万物都失去了颜色,这一刻起,只有他一人,散发光辉。
下一秒,老者在天地间消逝。
……………………………………
埃尔维斯无数遍地回想着这些话,从各个角度分析每个句子,咀嚼每一个字。组成这些话的字已经串成了一串念珠,他像一个虔诚的僧人那样一遍遍地抚摸着,他甚至解开连线把念珠撒成一片,再把它们按各种顺序串起来,直到每粒珠子都磨掉了一层。
他看到静止的星空破碎了。
星海先是卷成旋祸,然后散化成一片动荡的银色乱波。刺骨的寒冷像晶莹的闪电,瞬间击穿了他意识中的迷雾,照亮了一切。
(我在干什么?)
他继续下沉,动荡的星空在他的头顶上缩化为冰面破口那一团模糊的光晕,四周只有寒冷和墨水般的黑暗。
下一个瞬间,埃尔维斯猛地从蹊跷的世界里惊醒过来!
仿佛从深寒的冰面下,凿穿了一个可供呼吸的小孔。
让他大口喘息。
但是……
埃尔维斯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我在哪儿?)
可他目中所见,上下左右,只有一片模糊不清的景象,仿佛藏在重重厚厚的水幕之后。
余光所瞥,似有光华流动,秘密深藏,但举目望去,却又不见一物,万千俱寂。
(我本来……在哪儿?)
他迷惑地自问。
可他想不起来。
但埃尔维斯还在下降——这是他唯一的感觉。
速度越来越快。
“怎么办……”
他的心跳速率剧增,曾经淡化的恐惧感和迷惑感相继袭来。
(这究竟是怎么了……)
埃尔维斯越来越恐慌。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就像一个失忆的病人,浑身伤痛地在医院陌生的床上醒来。
(……医院又是什么?)
周围的景象依旧一片模糊,他很迷茫,就像曾经的艰辛旅途里,他孤身行走大漠时的感受。
埃尔维斯死命晃了晃头。
正在此时,埃尔维斯只觉得额头一凉,寸寸银色流辉,如荧光微烁,从他的身上溢出。
他的耳边响起微微耳鸣,随之而来的,是一道轻声呓语,几不可闻。
“恪……守……”
“恪守自我……永不……迷途。”
埃尔维斯一个激灵,在听见这声奇异呓语的刹那,他下降的势头就随之一止,仿佛悬停半空。
(我的身体……呢?)
埃尔维斯惊得思维都冻结了一刹。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埃尔维斯就浑身一震!
埃尔维斯睁大着眼睛——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似乎看不见自己的身体——感觉他的大脑已经无法负荷当前的奇异景象。
他的头颅有些隐隐作痛。
埃尔维斯心中苦涩。
“这里到底是……”
“此乃创世纪,”一个淡漠的声音突兀地出现:“一步向前即是神明,创造世界。”
“向后一步,则落回凡人。”
埃尔维斯吓了一大跳,他连忙转着视线,发现了声音的源头。
那是一个人影。
一个同样模糊不清,无光无色,只有边缘处能与这片奇怪的空间相区分的奇怪人影。
他犹如一尊塑像,默默站在自己身后,纹丝不动,就像……
就像打了马赛克。
说到这里,模糊的人影带上了一丝严肃,埃尔维斯莫名地觉得,他似乎在朦胧的幕后默默观察着自己。
“而你,跑的太快了,跑过头了。”
陌生人影对着埃尔维斯缓缓抬起手,手指泛起一股无色的波澜。
(我过头了?)
“你‘失控’时的状态,是否有如醉酒,记忆断裂,突然间忘记了一切?”
“甚至……忘却自己?”
心慌意乱的埃尔维斯抬起头来,看向陌生人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
“你是……你怎么知道……”
但人影冷漠依旧,似乎就连与埃尔维斯说话,都仅仅只是一个枯燥乏味公事公办的任务:
“因为你走得太快了。”
“你没有经历‘物’到‘观’的重要一步,没有迈过‘失控’后的那一道坎……”
“也就没有机会领会何以为外物,何以为自身,如何接触,如何观察,以及最终如何领悟……”
浓墨笼罩的虚空中,陌生人绕着埃尔维斯慢慢踱步,散发着强光的神秘双眸从不同的角度打量着他。
“你得给自己找好锚点,这是最直接,也是最……谨守自我的方法。”
埃尔维斯感觉到,周围的一切正在消散。
仿佛他很快就要离开。
他按在埃尔维斯额头上的食指轻轻用力,向前一推。
下一瞬,于再度亮起的光芒和升起的高热里,埃尔维斯眼前一黯,呼吸一滞。
他知道,自己脱离了这里,随即就像是沉入了幽深无际的大海。
一去不返。
……………………………………
作者注:情人节快乐?_?(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