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
天亮以后,我稍微早起了一会儿。
换好衣服,拉开窗帘,享受着朝阳。虽然有时不太喜欢夏天的太阳,但在这种环境下也是为数不多的日常的象征。像要把阳光吸入身体一样慢慢呼吸着。
这般晴朗的尽情完全看不出昨天晚上曾经下过那么大的雨。
“嗯,这香味光闻着就觉得好吃了!”
不过,确实有一股香味。这香味引起了我的食欲,肚子开始咕咕叫了。而且也并不单调,各种各样的香味浑然一体,那就好像是合奏一样。
打开门,立刻明白这香味从何而来。
绣有皇室家纹的餐巾旁,摆放着刚刚烤好的吐司,煮鸡蛋被精巧的剥去壳放在银餐具里,制作时加入猪血的黑香肠搭配了焗豆。
换句话说,就是传统的英式早餐。
刚才的香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在桌旁的座位上,早已坐上了一位看上去举止得体的中年男子。
“爸爸……”
父亲闭上一只眼睛嗯了一声,然后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似的抬头看着我。
“嗯,起的很早。”
“劳驾,给这孩子端杯红茶。”
他招呼在一边待命的仆从泡杯红茶。
“……谢谢。”
穿着休闲服的我接过杯子,轻轻点头致谢。
看着我稍稍皱着眉头,一点一点地喝红茶样子,父亲温柔的笑了。
“爸爸……昨天晚上的雨,下的有些过分的大了吧……在光明的闪电之下,雨夜,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说起来,对于昨天晚上你怎么看?”
“……还是关于雨夜的话题吗?”
说真的,我觉得我的不情愿已经表现在脸上了。
不光是关于昨晚亲眼所见匪夷所思的异常,我本身就不喜欢说太多话。
与为数不多的真实相比,人说的话实在是太多了。都市人说的就更多了。
在沉默中,父亲伸手取过茶几上的金属雪茄盒,从里面拿出一根雪茄。拿小刀切掉雪茄头,再用火柴点燃,接着十分缓慢地吸了一口。
然后叼着雪茄,把两手轻轻扣在一起,放在膝盖上。
“不,我其实想问的不是这种主观的看法,而是从客观的角度出发你有什么见解。”
“嗯……”
“无妨,这可能对你来说还是太早了些,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父亲之前脸上所浮现的一丝惊奇,马上又陷入沉静之中。
…………
“爸爸,今天我想去后山走走。”
“当然可以,那是你的自由。”
简单的打了声招呼以后,又佐以一顿美味的早餐下肚,我顿时心情很不错。
我这时从旁边突然冒出了一个声音,让我一早起来所拥有的好心情,顿时消失不见。
“呀……小埃维,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呢?”
那是我的“姐姐大人”……
关于我的姐姐,爱莱亚·路易丝·伊丽莎白·玛丽·温莎,则是爱德华王子和威塞克斯公爵夫人索菲的长女。她是伊丽莎女王最年幼的孙女。她是英国王位第七顺位继承人,正好排在我之后。
当然她也现在是个可爱的萝莉。
不过至少一开始的时候她可并没有在我这里留下什么好印象……
忆昔……
当初,摇篮里的我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似乎有些好奇的姐姐。
但看上去她并不对我很友好,她那双明亮湛蓝的眼睛看着我,里边有好奇的眼神,她甩着他那头明亮的金发,而她的手则不安分的在对摇篮里的我戳来戳去,并以摆弄我的身体为乐,时不时摆成大字形,时不时又换成各种形状,千奇百怪。
该死,我发誓,她的脑子一定有问题,可能是因为她是早产儿的缘故。他竟然把我翻了过来,导致我的脑袋卡在被子里,喘不过气来,而我稚嫩的小手却不足以将的被子扯开,喔,该死,那时我快窒息了。
哦,请无视上面的话!!
…………
“太过分了,连捉弄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喂!!!哪有人会把捉弄自己亲弟弟当做一种日常行为来做的啊!!”
……………………
马车的铃声将我从瞌睡中唤醒。
我揉了揉眼睛,向车夫道谢后,和我的姐姐大人一起走下马车。
在不列颠尼亚,马车这一文化在今天也依旧倔强地生存着,当然要说四匹马拉得箱型马车的话,如果不是在王室出行的时候就很难见到。
不管怎么说,现在我来到了这里,像平时那样深深的吸了一口空气以后,我使劲伸了个懒腰。
经常有人说,英国的植物种类不够丰富。
在北部原本就被冰原覆盖的基础上,工业革命时期的过度砍伐使多数的森林消失了。再加上,连最高峰本尼维斯山也不过一千三百四十四米,大家应该也都清楚这根本提不上环境的多样化。
虽说如此。
在我个人的视点里,世界已经足够广阔了,各色各样的生命充斥其中。
越过登山口附近丛生的蕨类植物,就是花楸和橡树交错的混交林,漫长的坡道延伸开来,不过还好比较平缓,只会让人稍微感到疲惫。
换句话说,这里是远离人烟的山区。
八月中旬的风十分炎热,风中的登山道上混杂着各种各样的味道。
每次迈步时都被靴子踢起的,潮湿的泥土散发的味道。外表朴素的香草也散发着香气,从那气味来判断应该是野生的石楠吧。粘稠的树汁蒸发出的味道,兴致勃勃聚在一起的落叶的味道,还有腐烂的朽木和露水散发出的味道。
就算是现在,我只不过是回想了一下那股味道,就感到非常的闲适。
“……等,等等……!”
“……嗯?”
“……等、等等……!”
“……呀!”
刚刚正在胡思乱想的我,突然吓了一跳。
搭在我肩上的那只手就像丧尸一样颤抖着,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哆嗦,就像被美杜莎的双眼盯上的一样,咯吱咯吱地转过僵硬的身体,好不容易看向身后。
“姐……姐姐大人……”
不用说,从后面伸过来的这只手,正属于眼前上气不接下气的姐姐大人。
“……我,我的天……能……能不能……再……再稍微走慢一点?”
那令人动听的请求的话语里夹杂着喘息声。
不知该不该庆幸,看来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刚刚的胡思乱想,不如说假如,是假如,她真的有那份余力的话,也不会让自己陷入如此狼狈的的样子。
我憋住自己想要大笑的表情,悄悄用手指揉了揉憋不住笑意的脸庞,让自己的脸旁变得僵硬一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但是,姐姐大人,这样下去,我们登顶的时间就赶不上时间了。”
“……那就十分钟,不,不,五分钟就好,让我坐下来歇会儿”
姐姐大人一边从口袋里取出一块湿巾,在额头上擦了擦汗,一边伸出五根手指。
“……好吧……就只有三分钟咯。”
我面对这种情形,只能作出妥协,然后我在附近找了棵橡树,靠了上去,静静的看着四周,聆听着山中的声音。
“……就三分钟?”
…………
三分钟后。
“姐姐大人……”
“不要……你不要过来呀!!”
“姐姐大人……我们该继续上路了……”我面对如此情景,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再说了一遍。
“不听不听我不听……”姐姐大人明显有些耍赖的样子。
说实话,我对于这种恶意卖萌的行为是完全没有抵抗力的,更别说知道怎么处置了,只能是如同一个长辈一样,容许小辈在下面随意玩耍打闹,而自己却在旁边笑呵呵的看着。
不去理会坐在一旁的岩石上,明显在抵赖的自家姐姐,我靠在橡树上,并把眼睛也闭上了。
本来这一路走来,就让我感到有些炎热,现在能靠在橡树冰凉的树皮上,真是不错呢。其实比起树,我更喜欢靠在石头上,当然,最好的是草地。
“呜哇,那是啥玩意啊。”
姐姐大人的声音诧异地嘀咕着。
我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是岩石。
说不定要三个成年男人手拉手才能彻底抱住的,坚硬而巨大的岩石。
在这块岩石上,能看见一个懒洋洋躺着得人影。打着瞌睡也能在这像乌龟壳一样凹凸不平的表面上保持平衡,还翻了几次身,这人真够灵活的。
虽然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失去平衡了,但始终没有掉下来。
就像小时候见过的饮水鸟似的,似停非停。健壮的身体在岩石的边缘上摇摇晃晃,处在只要轻轻一推就会摔下来的危急关头——这时,他突然冷不丁地抬起头来看向这边。
“——哟,有人来了吗!”
那人悠闲地盘腿坐了起来,向我们挥手。
厚实的大手脏兮兮的。一脸自由生长的大胡子看上去好像有几个月没打理过了。因为污垢和灰尘他身上已经发黑了,几乎无法辨别他的肤色。
一身古典风格的宽松服装,但也遮不住他那肌肉发达的体型。看样子是有专门锻炼过,不管是四肢还是脖子都粗的吓人。虽然只比父亲高一点,但体重感觉说不定有父亲的两倍。
“嘿,真是奇怪的组合。你们俩的画风完全不一样嘛。哦呦,难不成正好叫我碰上绑票了?”
男人放声大笑,露出一口让人意外的洁白牙齿。
他的眼睛很清澈。
那是双黑色的眼睛。
但是,深处却隐藏着危险的气息。
那双眼睛,混合着孩子般的稚气和老人般的狡猾。
“……请、请问”
“……你谁?”
累瘫了的姐姐大人替我把问题问了。
虽然感觉她其实已经累到连说句话都觉得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