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公爵府。
很好,殿下,劳烦抻直了手臂,我要再确认一下,嗯,对的,就是这样……”
埃尔维斯像热锅里的死鱼一样,瞪着无神的双眼,随着御用裁缝的话,嘎吱嘎吱地抬起手臂。
“如果是欢迎宴会之类的场合,我本来不倾向于风格太威严的袖口……劳烦再挺个腰,绷绷腿,诶对咯……但是管家先生的要求又很明确,您要有‘王室积浸多年的沉稳之风’……”
沉浸在“沉稳之风”里,保持沉默的埃尔维斯面无表情,麻木地吊起腰,感觉人生失去了最后一点值得为之奋斗的希望。
“几年前我没能赶上您第一次宴会的亮相,结果哟,您穿着那套衣服就站上了宴会,害得您被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所谓“社会名流”们小看……哎呦喂……看得我哟可是心疼死我了。结果啊,回去之后同行都在恭喜我,哎呀‘殿下穿的新样式可真棒哟’,切,滑稽死了嘛,我可是解释了好久,那不是新作,只是老样式被取用了,我可没赶上殿下您上一次设计的衣装,可谁又能说谁的不是呢,毕竟那时您要作为王室成员的第一次现身,还很重要的嘛,当然要以求稳为主……”
埃尔维斯很不喜欢裁缝量身的这一幕。
多嘴……
扯淡……
无聊……
……的家伙。
这让他有种一举一动皆受人操控,处处受压,不能自由的错觉,而当王室的御用裁缝是某位喜欢在脑袋上长期可持续种植厚发套和浓发油,还喋喋不休的油腻粉面老男人时……
这种感觉,就显得更加刻骨铭心,浓郁扑鼻。
“但我可敢保证,尊贵的殿下,这次啊,有我在,您一出门,可一定是大街上的主角儿,比当年婚礼上的那位王妃还要惊艳众生……额抱歉啊,我是说,比成年礼上的爱德华王子还要引人注目,他当年那个相貌啊,看得我可是,嘻嘻,唉哟哟喂,嘿嘿……要知道,那还不算是我最自豪的作品呢,最厉害的啊要数另一场王室婚礼——要不您再宽宽肩膀?诶,对了,真棒……”
这位所谓的“裁缝大师”优雅地从一个学徒双手奉上的盘子里放下一束卷尺,再从另一个因第一次做这类活儿,而有些紧张,从而导致瑟瑟发抖的学徒盘子里拈起一根硬尺,简直要把它当做指挥棒挥舞,配合他的“闲聊”:
“哦,是的,本来我呀是不太愿意自夸的,可是既然殿下您乘兴屈尊问起了(埃尔维斯敢用他父亲的名义发誓他没问),我嘛也不好意思避而不答。嗯呢,没错哦,他们的礼服和会客服都是我设计裁剪的,呵呵呵,哎哟其实也不是什么值得一说的事情啦,拙作拙作……毕竟您知道,我家从我曾祖父那一代开始,就为王室量体裁衣了嘛。”
“那时啊出了名美丽又挑剔的爱德华八世陛下,可是从那么那么那么多竞争岗位的裁缝里,一眼就挑中了他的作品诶(呵呵,除了《皇帝的新装》里面的那位傻子国王真正为自己挑选衣服与裁缝,哪个国王会屈尊去做这等无聊的事?)……所以嘛,我家毕竟这么多年了,声名累人,也习惯了的,没啥大不了,就是作品面世之后,市面上的裁缝们总喜欢把我们的样式学了去,不出几周呀,就闹得整个王国都是这样的式样……嗨,呵,有时候他们把我们的某个失误设计也原样照抄,还奉为经典,真是笑死个人了呵……我不是说我们会失误啊殿下,只是哟觉得有必要自谦一下的啦,毕竟多少年了,我们家族依旧是王室衣装的御用裁缝,在伦敦的服装设计赛里担任最高评委,靠的都是谦卑低调,虚心进步,兢兢业业……”
埃尔维斯即想张开嘴巴,纠正那位御用裁缝的错误言语,但最后他还是忍住了,仅仅是抬了抬嘴角,表示自己的不满。
当然,这位御用裁缝不知是真的没看见,还是当做没看见,继续喋喋不休。
幸好,有人救了他。
“如果你们量不完,”一旁看着的老管家冷冷地道:
“专门替波旁家族裁衣的德里内尔家族说了:他们量身只需要两分钟。”
这位“大师”像是被巨龙咬了一口。
他彪悍地从垫凳旁跳将起来,差点够到埃尔维斯的肩膀,在面油与妆粉间横眉怒目:
“嘿,先生我跟你说啊,不信的话你去拿一件德里内尔家的衣服,从针迹就看得出来,他们根本是缝纫界的异端!有今天全是靠着祖上跟法兰西纺织协会与西班牙王室内务司助理的肮脏关系……”
老管家显然不吃这套,转身吩咐另一位年轻的侍者:
“帕特,马上去预约德里内尔家的……”
“好了好了!”
这位大师猛挥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好工具,踢起两个学徒,再优雅回头,向埃尔维斯绽放一个油光满面的微笑,手掌在空中温柔婉转地虚拍:
“唉哟喂,殿下您可就放心吧,像您这样……这样端正的样貌,再穿上我家的……”
他没能说完话,因为老管家已经带领在场的侍者,毫不客气地把占据了一个半小时还不止的“大师”和两个一同前来的学徒拎了出去。
埃尔维斯这才从踮脚凳上迈下,晕乎乎地向天花板呼出一口气。
他感觉,先前那一个半小时离他远去的人生希望,又颤颤巍巍地爬回来了。
“先生,为什么会让那个家伙来给我量制衣服?”埃尔维斯带着一丝不满的语气,询问着站在房间不远处的老管家。
“还不如让我自己去商场里买……”埃尔维斯用音量不高的声音抱怨道。
“殿下,您去远东,总是要带几件符合身份的衣服的嘛……”老管家回答时总是那么一丝不苟,让人捉不出问题来。
埃尔维斯轻轻叹了一口气。
远东啊……
自从埃尔维斯有了那本近乎诡异的老旧笔记本,以及那一次说不清道不明的经历之后,他就没有停止过探索,也没有拒绝他人的帮助。
记得三个月前。
伦敦皇家医院。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傻了眼的埃尔维斯拿着本子,不知道要干什么,也不知道究竟要做什么用。
突然而然的,眼前的笔记本发光了。
就在埃尔维斯愕然地凝视之中,光芒渐渐凝结为实质,自空中缓缓地飘落。
那是一只羽毛笔。
无比平凡无华的羽毛笔。
宛如纯银铸就的羽毛上每一根分叉都纤细而完美,看不出任何的瑕疵。光芒流淌在镜面一般的膜上,就好像折射着整个世界一般,不断有各种古怪的景象一闪而过。
羽毛笔落在了埃尔维斯手中捧着的笔记本的书页中。
最后,埃尔维斯拿起了那支夹在笔记本里的羽毛笔。
握着那一支堪称朴素的羽毛笔,埃尔维斯心中有些莫名其妙又很自然浮现了对应的操作和应用。
仿佛一切顺理成章。
除了对一部分文本型的器物进行操作(就是写字)之外,最有意思的功能是可以在空气中写字,自由自在地变化颜色……
“也好,至少以后可以省了打印费……”
但这不是重点。
这支笔可以记录时间片段,也可以释放时间片段,而笔记本则是记录的载体……
可是怎么用啊?
此时,无风。
仿佛听到了埃尔维斯的想法。
埃尔维斯愕然地看着手中无风自动,翻卷不休的厚重笔记本,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明明是空白的页面而已,可是埃尔维斯却感觉自己好像对着无数流动的字迹。
埃尔维斯苦笑着看了看笔,最后看向了手中的书。
翻开了封面,借着灯光,他看到本记本第一页上零零碎碎的字迹,不同于第一次翻开笔记本,这一次,那字迹仿佛并不需要阅读,被目光注视的瞬间,就好像活了一样,顺着视线钻入了他的意识,化作无数浮光掠影。
“神……”
“世界……”
而他仔细翻了一遍后,却发现里面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只有最前面多出来的那些画面里,有几张隐隐出现了光芒。
埃尔维斯犹豫了许久,抬起了笔,向它们点去。
一瞬间,书页之上大放光明。
而在那一刻,埃尔维斯好像明白了它们的使用方法。
当然,似懂非懂。
……………………
结束回想,回到现实。
在那之后,埃尔维斯得到的第一个结论是:
这不是魔法。
何为魔法?
这个词语,是一个用来指出那些不可被科学手段和理性观点所解释与分析的现象的名词。
而魔法的本质,就是将魔法师自身情感实体化的技术。
同生来只具备一种能力的能力者不同,魔法师们可以无限制地通过魔法创造不同效果的、数目不恒定的超自然现象,虽然这也要花费魔法师大量的心力。此外,所有形式的魔法大体都基于愿望、欲望、意志一类的思想理念。这种思想理念也可以来自于任何文化媒介如宗教、信仰、神话,甚至是民俗和童话。
而魔法的使用中,魔力是必不可少的,那是释放魔法所必需的能量。
而埃尔维斯本身没有魔力。
那么就很显然了。
这个结果似乎在意料之内,没有魔力的人,没有象征意义的笔记本,没有构成仪式的字画……
当然不会是魔法。
那么除此之外,只可能有一种答案了。
世界的另一侧,科学。
能力。
何为能力?
只从科学侧的角度来看,这是用来描述那些在科学的引导下以个人之力引起超自然现象。
让人们拥有只属于个人的现实——指自己的现实被个人现实所取代,当然,这是成为能力者获得超能力的第一步。
同时,值得一提的是,世界上几乎所有拥有能力的能力者,大多数都去了远东,那个位于日本的,被称作“科学的首都”的城市。
学园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