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负责记录起居注的官员有点懵,暗道“干什么这是?我都快睡着了,皇上终于开始做事了?之前看于公公拿进去那么一摞子奏折,还以为今晚这位宁常在逃不过摆设的命运了呢,谁知她竟有点手段,到底哄得皇上为她破了例。好厉害。”
起居注官员心里赞叹着,忙不迭拿起笔开始记录。
宁溪月毕竟没有学习过“演员的自我修养”,在没人配合的情况下,好不容易支撑了一刻钟,就有点撑不下去了。
可看见谭锋不为所动的样子,她又不想就这样认输,反正不就是叫吗?甜一点儿嗲一点儿腻歪一点儿就行了,哎呀适当也得说两句什么吧?
注意力这么分散着,时间好像也不是十分难熬,且过了最初羞耻的那段时间,宁溪月很快就成长为“熟练工”,直到窗外有弯弯月亮爬上来,洒下一点清辉,和烛光交相辉映,这浪漫旖旎的情景激起她的少女心,声音里又添了几丝甜腻。
“行了,别演了。”
身旁忽然传来的声音宛如在少女心上浇了一盆冷水,宁溪月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扭头呆呆看向谭锋:“皇上,您奏折批阅完了?”
“没批阅完。”谭锋又好笑又好气地看着她:“不过我若是再不过来,你这戏就要演砸了。”
“演砸了?”宁溪月不服:“我觉着我演得挺好啊,尤其这下弦月上来后,桌上梅花沐浴月光,花月正朦胧,给了我许多灵感,这正渐入佳境呢,怎么会演砸?”
若不是还要维持皇帝的尊严,谭锋真想把这一脸沾沾自喜的女人给“就地正法”了,表面上却冷哼一声道:“你叫了快半个时辰,再叫下去,朕的龙体可吃不消。”
半个时辰就吃不消?等等,不对,是半个时辰,所以……一个小时……苍天啊大地啊,皇帝陛下只是真龙天子他不是真龙吧?一个小时?有没有这么厉害?
“你这个表情叫惊喜赞叹?”谭锋见宁溪月惊得眼睛都瞪圆了,樱桃小口毫无形象的张开,看上去塞一枚鸡蛋绰绰有余,心里一股邪火不由直往上蹿。
宁溪月捂住嘴巴,用力点头,她现在有点庆幸今晚只是春风虚度了,不然就自己这才满十八岁,刚刚成熟的身体,经不经得起皇帝这么龙精虎猛的折腾法,还真不好说。
“你这种劫后余生的表情是什么意思?”谭锋眼睛微眯,声音中带了几分锐利。
最讨厌皇上这已经点满的读心术技能。
宁溪月在心中腹诽着,面上努力挤出笑容,轻声道:“臣妾的意思是,皇上您该歇了,再不睡,天就亮了,您不是还要早朝吗?”
谭锋眉毛挑起:“哦?你怀疑朕的精力不够旺盛?”
我管你去死。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宁溪月在心中咬牙切齿,面上却一派真诚:“哪有?臣妾只是担心皇上的龙体,熬夜对身体不好。”这是我用生命验证过的真理啊皇上。这女人在心里无声呐喊着。
“好好好,朕知道了,那就歇了吧,多大点事儿,至于掉眼泪吗?”
谭锋见宁溪月伤心,不自禁就屈服了,他哪知道这女人是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前世。
“呃……你要在这里睡?”
“对啊,你还愣着做什么?难道你娘和素云只教给你床第之事,没教过你要服侍朕穿脱衣服?”
“不是皇上,衣服臣妾当然可以帮您穿脱,但……但咱们两个……这……同塌而眠……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你忘了今晚叫你过来的目的就是侍寝?”
“那我不是没……没成功吗?”
“但你演成功了啊。”
冬夜天冷,哪怕有武功在身,养心殿的暖盆也足够用,但终归还是被窝里更舒服。皇帝陛下钻进去,察觉到身下一片温暖,忍不住笑道:“你侍寝的功夫怎样我不知道,暖床倒是很在行。”
宁溪月:……我特么在那窝里躺了一个时辰,好不容易躺暖和了,就让皇上你占去了。你是男人啊,说好的怜香惜玉呢?你这是鹊巢鸠占知道吗?
“怎么?还不躺下来,难道你要现在出去?让起居注官员记录你侍寝完就被朕赶出去了?”
谭锋一句话让宁溪月再没心思自怨自艾,连忙放下帐子,也钻进被窝里,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皇帝:“那个……皇上您能忍住吧?”
谭锋翻了个白眼:“放心,朕的定力比你强。”
宁溪月瞅着近在咫尺那截修长优美的脖子吞了口口水:“可是……臣妾好像有点忍不住。”
……
“宁溪月,我警告你,别玩火,玩火易自焚。”
声音蓦然低沉,充满磁性的悦耳,将宁溪月吓得鸡啄米一样点头:“我知道我知道,皇上,咱们睡吧。”
“你不怕吗?”
刚把驿动的心给平静下来,就听黑暗中传来一句问话。
宁溪月悚然一惊,转过头,只能看清那俊秀面孔的轮廓,黑暗中更显幽深,她心中升起一丝警惕,小心翼翼道:“怕……怕什么?”
“刚刚你的行为,可是欺君之罪。”声音悠闲,显然只是陈述事实,并未因此而发怒。
“欺君之罪?”宁溪月疑惑了:“那不是皇上允许的吗?”
“我只允许你反抗。”谭锋饶有兴致看着近在咫尺那张满是疑惑的清秀面庞,他有功夫在身,所以目力要比宁溪月好很多,这会儿连她的表情都能看清楚。
“我……那个就是……反抗啊。”宁溪月皱起眉头:“再说了,当……当着皇上的面儿,这也叫欺君?”
“当面欺君,罪加一等。”
宁溪月:……
“皇上,您讲点道理好吗?我欺骗最多的就是记录起居注的官员,给我两个胆子也不敢骗您啊,就您这种仿佛会读心术的厉害精明,臣妾活腻味了才敢当面欺君呢。”
“既然官员已经将你我之事记录在起居注上,就代表这事儿已经坐实,严格说来,这可以算作欺君之罪。”
谭锋少有的耐心解释着,不过他也知道,即使自己不解释,宁溪月心中也应该明白她做的事是什么性质。
果然,宁溪月不说话了,正当皇帝有些后悔不该这么咄咄逼人的时候,忽听她轻声开口:“好吧,臣妾承认,我明白这属于当面欺君。只是皇上上一次让臣妾好自为之,我觉着短时间内您好像还不想要我的命,而且臣妾……做了这事儿后也观察过皇上反应,您好像并不是很生气。”
“所以这就是你欺君的理由?”
“不是。这只是基础。至于理由……”
宁溪月忽然抬起头,勇敢地和谭锋对视:“皇上,一个被您不闻不问的常在或许还有冷清但安宁的日子可过,但是一个被宣来侍寝,却只能令您宁肯批阅奏折,也不多看一眼的常在,她应该会成为嫔妃们轮流出气和踩踏的对象。皇上您只想着警告臣妾不要得寸进尺,可是您想过这会让我本来就不好过的日子更加难过吗?这后宫中人是什么样,您心里真的不清楚吗?”
说到后来,语气中的抱怨委屈再难忍住:凭什么啊?就因为你是皇帝,便这么肆无忌惮的作践人?我爹站错队那是他的事,你放我们归乡不就行了?对于他那么好名利的人来说,这就是最残忍的惩罚,结果你把我弄进宫里,三番五次的为难,你这不是本末倒置,纯属找错发泄对象吗?
正想着,忽听好半晌没开口的皇帝悠悠道:“这一点的确是朕疏忽了,不过你冰雪聪明,已经通过自己的努力安然度过这一关。但是你刚刚说什么?冷清但安宁的日子?你的日子过得很冷清吗?逛冷宫玩游戏,朕去过两回,觉着照月轩热闹得很啊,这叫冷清但安宁的日子?”
宁溪月:“呃……”
“还有,小园里的鱼快被你钓光了吧?”
“没有,绝对没有,臣妾第一次去钓鱼,就碰上了太后娘娘,这还没来得及钓第二次呢,再说那河里的鱼很多,只靠臣妾一个人的话,就算天天吃鱼也钓不完啊。”
“什么意思?你还想让朕帮你去钓鱼?”
“怎么可能?”宁溪月实在不知皇上是怎么得出如此奇葩的结论,她吃饱了撑得慌吗?钓个鱼也要给自己找个大神伺候着。
谭锋:……知不知道朕要是陪着别的嫔妃钓鱼,她们能高兴三天三夜,你这女人还一副嫌弃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帐子里恢复了寂静,已经快四更天,玩了一个白天的宁溪月估摸着皇帝是没话说了,她自己也实在撑不住,于是朦朦胧胧就要睡去。
眼看周公踏云而至,都要到眼前了,忽听枕边人沉声笑道:“被翻牌子却不能侍寝,会被有心人践踏;翻了牌子春宵情热,也会被嫔妃们警惕打压。要么被践踏,要么被打压,宁溪月,你觉着这两个下场,哪一个会好过点呢?”
周公没了,宁溪月一个激灵就吓醒了。扭头看向谭锋,却见对方已经含笑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呼吸就均匀起来。
混蛋,你是皇帝啊,要不要这么小心眼?就让我睡个好觉不行吗?
宁溪月欲哭无泪,身旁皇帝陛下睡得香甜,她却是睁着眼怎么也睡不着了。
直到半个时辰后,才忽然开窍,暗道我就是个炮灰的命,连慷慨就义的准备都做好了,还怕什么践踏打压,爱咋地咋地,今朝有觉今朝睡,明日有难明日说。
这一觉也睡得十分香甜,直到耳边响起素云有点气急败坏的声音,宁溪月才猛然睁眼,再一看,皇帝陛下不知所踪,身旁素云正在跺脚,一见她醒了,这才松了口气,连忙道:“小主,天都亮了,快起来梳洗吧,一会儿还要去皇后娘娘那里请安呢。”
“啊?什么时辰了?”
宁溪月“呼”的一下爬起,早有几个小宫女端着脸盆胰子等梳洗用具在那里等待,她忙穿上鞋跑过去,一边洗脸一边只听素云解释道:“皇上上朝的时候说过让您多睡一会儿,不许奴婢们打扰,可是到这个时辰,奴婢实在是不叫醒您不行了,待会儿还要去坤宁殿,让娘娘们误会小主恃宠而骄就不好了。”
宁溪月撇撇嘴,心想神特么恃宠而骄,我连侍寝都没得手,还恃宠而骄呢。我算看出来了,皇帝陛下就是个腹黑小心眼的货,他这是要钝刀子割肉活活儿把我给折磨死啊。
梳洗完毕,院里轿子也预备好了。宁溪月坐进去,在轿子里反复琢磨昨晚皇帝的态度,最后得出结论:皇上应该是默许昨晚的“欺君之罪”了。
到得坤宁宫,刚下轿子,就见一个宫装丽人也在身旁宫女的搀扶下下了轿,看见她,樱桃小嘴微微一撇,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悠悠道:“哟!听说宁常在昨晚被皇上翻了牌子,这还真是要恭喜你啊,终于也算是名副其实的后宫小主了,不再是个摆设。”
说完,许是看见宁溪月头上没什么名贵饰品,便故意用手摸了摸鬓边一支珠钗,那上面坠着几颗指肚大小的圆润珍珠,随着她的碰触轻轻晃动,荡出一道氤氲宝光。
谭锋不是好色之人,后宫总共还不到二十个主子,哪怕宁溪月有点脸盲,这么长时间也认全了。
面前说话这位是和她一起进宫的,是工部侍郎曹大人家的女儿,品貌出色,颇受皇帝宠爱,宫人们普遍看好她的前途,认为三年内封为贵人的可能性比较大。若是肚子争气,封了贵人后再怀上龙种,封嫔是板上钉钉的,甚至因为皇上至今没有儿女,若让太后和皇上都欢喜了,直接连跳两级封妃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样一位天之骄女,在宁溪月这才获得侍寝资格的宫人面前,是有资格猖狂一些的,哪怕双方同为常在。
更何况除此之外,谁都知道宁溪月算得上是一个“罪臣之女”。
“多谢。”
对这种级别的冷嘲热讽,宁溪月并不想多费精神,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侍寝之后,御膳房在伙食上是不是会改善一下呢?毕竟自己怎么说也是个常在。
“你……”
眼看宁溪月淡淡一句话后就想进屋,曹常在可是气坏了。气哼哼紧走两步,用肩膀一顶,就将宁溪月撞了一下,冷哼道:“好狗不挡道,这点儿眼色都没有。”
宁溪月:……
“小主,这种事算不得什么。”
素云一看宁溪月的表情,就知道她生气了,身后传来几声嬉笑,她知道这是陆续赶来的嫔妃。后宫本就是个捧高踩低的地方,这些行动言语半点不出奇,何况小主如今不过刚侍寝而已,远远谈不上什么受宠,若忍不下这口气,怕是要有大麻烦的。
这样想着的素云就忍不住小声提醒了一句,希望宁溪月能够忍气吞声。
宁溪月明白素云的意思,然而此时这么多人在看着,而那曹常在也委实欺人太甚,言语讥讽自己可以装没听见,但都被人撞了个趔趄,这要是还不给点反击,岂不是昭告众人:日后你们谁不高兴了,都可以来我头上踩一脚。
姑娘我昨晚上当着皇帝的面儿,连欺君之罪都犯了,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活得痛快些,你算什么东西?再怎么受宠,比得上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