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天几乎可以用兵荒马乱来形容。
报警,清理现场,应对记者,低调办葬礼,置办后事等等的一切让宋秘书马不停蹄的忙前忙后。但是不管多忙,按照宗先生的命令,他必须还要抽出一点时间来医院探望宗夫人的女儿。
十天前的那个恍如噩梦的凌晨,他陪着喝了酒的宗先生回到了家,惊讶的发现偌大的房子没有灯光,一向守在家中的宗夫人竟然不在。
宗先生在客厅里皱着眉,不耐烦的一遍又一遍的打着宗夫人的电话,而他搜寻着房子的每个房间,就在二楼卧室的那个正对着花园的窗边——
他看到了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场景。
慌慌张张的从楼梯上跑下来,他惊的声音和手一起颤抖!
宗楚禾阴着脸,过多的醉意让他原本昏沉的脑袋开始剧痛,他放下电话,闭着眼睛皱着眉,手指用力的按着,刚刚要大声斥责宋秘书——
宋秘书却惊惧而高声的告诉了他花园的情况:
“宗先生!宗夫人她,她在花园里——”
宗楚禾的眼睛猛地睁开,眼底的红血丝让他的面容更加恐怖。他死死的蹬着冒出汗的宋秘书,反映了几秒,然后突然从沙发上站起身,强忍着突如其来的一阵晕眩,跌跌撞撞的冲向了后花园——
已经是深夜的花园里弥漫着一阵浓烈的血腥气息。
夜风吹过,花园里的大树哗哗作响,宗楚禾面无表情的盯着坐在血泊里的女人。
她的头毫无生气的垂下,原是浅色的衣裙被流出的鲜血染红,一把长而尖的水果刀穿过她的胸口,牢牢地把她定在树上。
可以想象她用了多大的力气来刺穿身体。
可以想象她下了多大的决心要死去。
宗楚禾全身发冷,紧紧握着的拳头抖如筛子,剧烈的头疼让他的眼前发黑,殷红的鲜血像是张牙舞爪的向他扑来,他似是微微向后挪了一步,却因为双腿发软,直直地向后仰去——
宋秘书忍着冲出喉咙的尖叫声,手忙脚乱的接住了快要昏厥的宗楚禾。后来,他强忍着生理性呕吐把宗先生扶进了房间,接着报了警,也叫了救护车。
等安排好了一切,他再也忍不住的趴在马桶上吐的天翻地覆,那极其惨烈的血腥场景不住的冲击着他的感官。
失态过后,他还是需要拿出秘书专业的精神替宗先生打理一切后事。第一件事是宗先生特意吩咐的——打电话通知徐星密的女儿。
宋秘书从沉思中回过神,睁开眼睛,望着躺在病床上熟睡的女人。他其实还是很意外的,因为他从未听说过宗夫人还有一个女儿。
不过,他讽刺的笑出了声,像宗家这种有钱人家,有一两个秘闻也是常有的事情。
他隔天早上给宗夫人的女儿打了电话,本以为会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声,耳边却是一片死寂,诡异的沉默几乎令他觉得电话已经挂掉了,就在他刚刚要出声的时候,对面传过来一个冷静到不寻常的声音:
“请问,我可以和宗先生通电话吗?”
像是预料到她会这样问,宋秘书按照宗先生提前吩咐好的回答了她:
“宗先生现在身体不适,不方便见人。”他稍微停顿一下,“小姐,今天下午有一趟江州到京州的飞机。如果你方便,可以把相关信息发送到我电话上,我会为你订好机票。”
对面还是沉默。
宋秘书突然觉得有些呼吸不顺畅,他不自觉地松了松领带,清咳一声,抬眼望了望阴沉的天空,似乎一场暴风雨马上席卷而来。
“今天京州天气很差,小姐,你需要尽快动身出发,不然航班可能会受天气影响。”
正如宋秘书所言,暴雨冲刷着当天傍晚的京州,五月初的天气虽然已经闷热,可是伴随着大雨的狂风刮在行人的身上依然寒冷。
他在机场接到了宗夫人的女儿,在带着她上车的一路上,她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在车上的时候,宋秘书不禁透过后视镜,好奇的打量着她。
她来的很匆忙,没有带来一个行李,就连随身的包包都没有带,衣服穿的也很少,简单的短袖和牛仔裤在雨夜里根本无法抵御寒冷。坐在后座的女人闭着眼睛,发青的唇色和逐渐减弱的呼吸声让宋秘书心惊。
他连忙把车停在路边,在驾驶座上转过身子,不停的喊她,可是她却僵硬地保持着一个姿势。宋秘书伸出有些颤抖的手碰了碰她——
“砰!”
昏厥过去的她倒在了后座上。
昨晚花园那凄惨的场景一下子回到了宋秘书的脑海中,宋秘书强忍着不适,哆哆嗦嗦的给宗先生打了电话,得到指示后赶忙的送她到了医院。
医生说她是恶性感冒引起的病毒性肺炎,需要住院休养,于是宋秘书每天都会抽出时间来医院看望她。
不知道等她真正清醒的时候,她能不能接受现实。
***
秋南北在小时候很爱生病,虽然对她来说生病很难受,但是她会在那段时间吃到最爱吃的荔枝,喝最软糯的米粥,得到妈妈最好的照顾。
小小的她躺在床上,眯着眼睛享受着金色阳光的照耀,温柔美丽的妈妈坐在床边,耐心的一颗一颗为她剥开荔枝壳,把里面的核剃掉,最甜的果肉就送到了她的嘴里。
香甜的味道把药味盖住,在嘴里蔓延开来。
妈妈笑着和她说话,她却听不清楚:
“妈妈,你可以大点声吗?我听不到……”
可是,妈妈的面容在阳光下变得慢慢的模糊,她的嘴一开一合,像是努力的和秋南北说些什么,然后她闭上了嘴角,轻轻的弯了起来。
“妈妈……”秋南北突然胸口发疼,想要挣扎着坐起身来。
就在她的手刚刚要碰到妈妈的衣角——
她脆弱的仿佛一片影子,被狠狠的拉回了现实。
秋南北躺在病床上,枯瘦的面容突显出巨大无神眼睛。她愣愣地望着天花板,脑海里的画面迅速有条不紊的消失,彷徨的似乎什么也抓不到。
营养液有规律的一点一点的落到输液管里。
“小姐,你醒了。”
她的床边站着一个穿着修身西装的男人,他遮住了窗边透进来的阳光,神色隐在了阴影下。
秋南北望了他一眼,便冷漠的转过目光,还是直愣愣的盯着天花板。
雪白而冰冷的墙壁渗着阴寒,刺鼻的消毒药水味让她的胃一阵阵抽痛。
“你还记得我吗?”宋秘书稍微弯下身子,声音很轻,“我是宗先生的私人秘书,几天前我去了机场接你。不过你生病了,只能把你送到医院接受治疗。”
他试图唤起她的记忆。
但是秋南北还是沉默的盯着天花板,身体一动不动。
“秋小姐,你不能在这么消沉下去,这样对养病没有任何好处。”宋秘书迟疑了一下,“对于宗夫人的事,我很抱歉。你也要节哀才行……”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发现秋南北的眼睛突然闭上。
“为什么……”
终于,秋南北开口说了来到京州的第一句话,她的声音嘶哑难听,像是沙砾划过地面。
宋秘书又弯下腰,认真听着她的话。
“滴答——”
营养液滴入输液管里,在安静的空气里分外明显。
“她之前还是好好的……为什么会死?你回答我——”秋南北费力的睁开眼,生硬的把眼珠转向一边的男人,毫无生机的神色让宋秘书的内心发寒,她死死的咬着牙齿,声音一点一点的挤了出来。
他张了张嘴,只能叹口气:
“秋小姐,你要养好身体。等你精神好些,我再详细的和你谈。”
秋南北无声的盯着他,良久之后冷冷的收回眼神,还是无言的瞪着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