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漸漸地散去,距離科舉還有兩個時辰,阿朗坐在他喜歡的那張桌子上,看着劍譜。
十五歲時,乾爹交給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死記下來,可是,只有頭七式能夠學成。
整本心法對他來說,不是難度太高,就是完全看不懂。
「臨急抱佛腳有什麼用?現在給你一本《仙尋劍法》,你也練不出什麼來」,牛成伸個懶腰,打着呵欠說。
「我看什麼書也不關你事。但我肯定,現在不想看你的《發昏章第十三》。」阿朗悠閒地說。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全心為你好,卻被遭到辱罵,你說你這個人還有沒有良心?」牛成不满意地說。
可是阿朗的反應是繼續看書,仿佛牛成從來沒有說話一樣。
對付牛成,最好的方法是不理會,你越是駡他,他反而覺得開心。
牛成見阿朗不理會自己,小文又練劍而去,便穿起最愛的那件深棕色的闊衣,到最喜歡的寶薰樓裏吃飯。
他全身老練的裝扮和成熟的外形,不認識的人,大多以為他是個不惑之年的無賴。
有一次,他到外地遊玩,當地的酒家以為他是個中年無賴,處處對他提防,直到他拿出五十兩銀子放在台上,才消除掌櫃的成見。
對於貴為名門子弟,卻穿著得非常寒酸和難看的問題,他曾經對阿朗說,這是因為他覺得寛大的衣服比較舒服,何況富裕的是牛老爹,自己實際上沒有太多的銀兩。
小文并不同意他的說法,他認為牛成穿著粗衣的真正原因是吝嗇,是怕財富露眼,招來殺身之禍。而喜歡較闊的衣服,是為掩飾巨大的屁股。
剛到書院的時候,牛成經常穿上緊身布衣,突出兩個像豬一般的大臀。據聞,冰冰曾經看到他俯身時突出的屁股,把牙關節都笑傷了。
牛成一向不太喜歡冰冰,總認為她是個壞女人,所以經常在阿朗面前說她不是,又不斷地向阿朗介紹女孩子,希望他可以和冰冰斷絕一切的來往。
每次看到冰冰來找阿朗,他都會感到不愉快,說話間總含着一些諷刺性的言語,只是最後受傷的,永遠是自己。
本來受了阿朗的冷落,心已難受,此刻又看見冰冰迎面而來,心情便更差。
「大話西,怎麼我一來你就走?」冰冰笑着說。
牛成并沒有理會她,慢慢地走向房舍後院的拱門。
一個人如果不喜歡別人用某種方式來對付自己,他也會用那種方式來對付自己不喜歡的人。
可是牛成介懷的事,并不代表冰冰也介懷。
她像根本沒有見過牛成一樣,满面笑容地走到阿朗的房門前。
「早安咯。」冰冰用輕快的語氣,敲着門說。
世上最幸福的事,莫過於早上能聽到愛人的一句「早安」。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已足夠讓阿朗連忙放下手上的秘笈,拿起桌上的香嘴園杏仁餅,走到門前說:「你最愛的,要不要嘗一嘗?」
「你真的有我心思。我這次來,可有要事找你。」冰冰接下阿朗的禮物說。
「什麼事?這樣吧!我們到花園裏一邊散步,一邊說,好不好?」
「好,反正我不能進男房舍一步,就由西邊開始走吧!」
「好啊。」阿朗的心比腳先走一步,把門關上,帶着笑意與心上人一起走向目的地。
男房舍西邊有四個池塘,池塘與池塘之間互相有小橋連接着,橋下的小魚最喜歡把頭伸出來,歡迎到來的客人。
每次來的池邊,阿朗都不會忘記帶點食物,餵飼塘中的小魚。
忘記何時,他幾乎把池魚當成自己的密友,經常對着牠們吐發心事,更加為一條白色紅斑的錦鯉命名為「小桃紅」。
小桃紅見到阿朗出現,飛快地游過來,拿走手信,再游到岸邊沉下去。
岸邊,有無數相互愛慕的怕羞草在挨着背,惹來一對帶着羡慕眼光的鴛鴦。
阿朗看着看着,不禁入神,冷落了旁邊的心中上人。
「冰冰,難得科舉前你還找我,我真的很開心。記不記得有一次我們在這玩耍,我不小把你的劍弄到池塘裏去了。」
「難道,不是科舉來找你,你會不開心?’冰冰笑着說
她看了看阿朗,馬上又說:「記得,當時你為了尋回我的劍,找了整晚,最後還被何先生罰到後山採藥一個月。」
「這些又算什麼?被你生足一個月的氣,才是最大的懲罰。」
冰冰慢慢地走到阿朗的前邊,轉個身子,柔柔地看着他說:「我在你心中的地位,比得上…比得上你佩劍嗎?」
「當時,我想奪來看看,你竟然使出真功夫來!」冰冰繑起雙手,擺出生氣的樣子說。
阿朗每次面對這個提問時,都像現在一樣,變得不知所措。
認識他的人都看過那把劍,認識他的人都會被委託尋找這把劍的資料,但是在有人想碰它的時候,總會變得很緊張,甚至出手阻止。
這一點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何,或許,是他的潛意識去保護自己視為生命的東西。
若果不是的話,他什麼在飢寒交迫的時候,有人出二十兩買他的劍,他也誓死不肯?
「那次是我做錯,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阿朗很緊張地說。
冰冰嘆了口氣,說:「算吧!反正都是陳年舊事。是啦,我來找你,正是為了這把劍。」
「今天早上,我在春意樓附近走過的時候,鄰村李婆婆的煎餅攤來了些地痞,他們不排隊就算,還要求一錢十個橙!這麼過份的要求,婆婆當然不肯,後來嘈吵幾句後便打起來……。婆婆的兒子被打傷,本來我想出手,但突然來了一位清流派的人出手相助,我當時看到他拿着跟你一模一樣的劍。」
「一模一樣的劍?」阿朗聽完冰冰的話,腦海中只浮着「一模一樣的劍」幾字。
每次他聽到類似的說話,都會緊張起來。
和剛才的不知所措的緊張不同,現在是融合仇恨和興奮的緊張。
阿朗沉默良久,接着說:「你肯定是清流派的人?」
「看他的衣著和功夫,我想不會有錯的。」
冰冰想了想,又說:「啊!他的同伴,好像是叫他做湯師兄。」
「冰冰,你對我真的太好啦。」
阿朗想了想,踏出半邊腿,着接微笑說:「我也要去準備科舉的事。」
「等一下!」
冰冰成功喝住他,接着說:「你要去找他?」
「不,我只是去熱熱身,練練劍。」阿朗說話後,慢慢地轉身而去。
他不想有任何人再為他的服仇而受到傷害,連擔心也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