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在星巴克买了两杯冰拿铁和两份芝士可颂堡。开车回家的时候,他没太注意潮湿的公路在阳光下散发出微光。他在想布兰达告诉他的海量信息,想把它们疏理清楚,使它们之间相互关联、合乎逻辑。
另外,布兰达和克劳斯会尽快赶回贝城。
不知何故,刚刚除了观后镜中明亮的高速公路以外,什么也没有,一会儿一辆在阳光中闪闪发光的蓝色沃尔沃汽车跟在安迪后面。
“拜托。”安迪悲哀地说道。
他想开到路边停下来,可他现在根本无法面对伙伴们。
沃尔沃在安迪车后不过几英尺远,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前方的路。
安迪慢慢地失去勇气,径直把车开向家里,不敢正视观后镜里炙热的凝视,他感觉到它几乎要在镜子上烧出一个洞了。
他把车停到车库后,就顺着安全管道爬到了自己房间的窗户边。他打开窗户,整个人轻手轻脚地跳到地板上,生怕发出巨大动静吵醒了正在熟睡的人。
事实上,安迪错了。床单被叠得整整齐齐——艾薇儿不见了。一会儿,安迪就听见了楼下传来谈话的声音。
他下了楼。
正好看见艾薇儿坐在客厅,对面是一脸严肃的伊格纳兹夫妇。
“非常欢迎,斯泰西小姐。”克劳斯迈着小心谨慎的步子朝艾薇儿迎过去,主动抬起了手,她礼貌地握住了他的指尖。
“很高兴再次见到您,伊格纳兹先生。”
布兰达一脸平静地走上前来,朝她伸出了手,她的手像玉石般冰冷。
“很高兴认识你。”布兰达平淡地说。
一阵开门声——修、泰勒、特蕾莎回来了。他们见到艾薇儿时,都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孩子们,玩得开心吗?”克劳斯问道。
“还不错。”修回答道。
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已经知道了——西蒙说出了发生在安迪身上的事。
“爸,妈,”安迪低沉着脸下楼,压低了声音。
克劳斯看了安迪一眼,张了下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种事是难以避免的,对我来说。”安迪平静地说道,“我能处理。”
“你能处理?”布兰达抬高了音调,“你才多大?就要承受那该死的萨满诅咒!你肩上还背负着马尔罗的未来。难道你想像西蒙那样永远被萨满禁锢,失去自由变身的能力?”
“我已经成年了!这些事我也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料到会发生得如此快!”安迪怒吼道。面对布兰达喋喋不休的斥责,他心里越来越烦躁。
“安迪!”克劳斯大声叫道,“怎么跟妈妈说话的?就算你处于情绪动荡时期,也不该向妈妈吼。”
“对不起,妈。”安迪轻声说道。
“兄弟,你冷静一下,我们一起想办法。”修和泰勒走到安迪身边,拍着他的肩膀。
“一起渡过这段艰难的日子。”特蕾莎说。
艾薇儿一言不发地坐在角落,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复杂的情况。她开始感到自责、羞愧——安迪是为了救她,才与阿图库起争执。布兰达意味深长地看着安迪,艾薇儿从一只眼角瞥见安迪点了一下头。
艾薇儿故意转过头去,以示礼貌。
“那你为什么这么做?也不至于杀了那个人。”克劳斯看着安迪。
“我说过了,他身上有枪,我想把它抢过去。没想到他扣动扳机,走火了……”安迪不耐烦地再解释一遍。
“好了,都过去了。该来的终究会来,我们要做准备了。”布兰达理清思绪后抬起头。
“我并不责怪你,我的儿子。”
“爸,这不是任何人的错……”安迪再次强调。
“我知道。”
安迪和艾薇儿无言地相视了一会儿,他意识到她知道他在瞒着她什么。
她的眉毛蹙成了一团,恭敬地打了个招呼:“我想我得离开了,谢谢你们的收留。”
布兰达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臂,“如果可以……留下来吃了午饭再走。你一个人也不安全,谁能预料到还会再次发生昨晚的事呢?”
艾薇儿听出了布兰达的意思,她一言不发,手攥得紧紧的,她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浅暗示就是——你毁了我最亲爱的儿子。
面对布兰达“诚恳”的请求,艾薇儿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接着,艾薇儿的眼睛情不自禁地落在了门旁台阶上的那架钢琴上。
克劳斯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
“你会弹琴吗?”他问道,并转过头去看着钢琴。
她摇摇头说:“会一点点。”
克劳斯突然大笑起来,“难道安迪没告诉你,他喜欢音乐吗?”
“说过。我不知道他喜欢钢琴。”她聋拉着脑袋回答。
修暗暗地笑了,“事实上,安迪什么类型的歌都听。”
“那好,来给我们弹一曲。”克劳斯想要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他看着安迪鼓励道。
克劳斯将安迪往钢琴边上推去。安迪把艾薇儿也拽了过去,让她挨着他坐在了琴凳上。
安迪的手指便在琴键上如行云流水般飞舞起来,顿时整个房间回响起了优美的琴声,曲子多变、复杂。他弹奏的是李斯特改编自贝利尼歌剧Norma中的《诺玛的回忆》。
乐曲是以强烈的情绪对比掀起一阵阵幻想的劲浪其中既激发了昂扬之志,亦贲张着情变、矛盾、紧张、狂乱等复杂的气氛;最终绚烂升华,绽放出爱情与宽恕的永恒光芒。
音乐的节奏渐渐地缓慢下来,变得很柔和又显得忧伤。最后一段非常有力,余音绕梁,久久才归于宁静。
“好听。”艾薇儿喃喃道。她意识到自己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她轻轻地擦了擦,有些难为情。
事实上,她听这首曲子时再次触发了心里的绝望、紧张、矛盾、忧伤。各种情绪交叉在一起刺激着心脏跳动的频率和神经。
安迪用手指轻轻拭去了她眼角流下的一滴泪珠,声音小到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对不起。我换一首。”
他转调弹奏贝多芬的《致爱丽丝》,节奏舒缓柔和。艾薇儿加入了他的演奏,两手放在琴键上配合他。
午餐时间来得猝不及防,转眼间就有了微妙的气氛。
“开饭啦。”布兰达叫了一声,男孩们都快速地围坐到餐桌边——餐桌显得太小了,似乎要被他们压垮。
修和泰勒抢先进食。
安迪把艾薇儿拉到他身边坐下。他问她是否可以给她加菜时,她点点头。于是安迪在她的餐盘上放入鸡蛋、香肠、铺着厚厚一层巧克力的蛋糕、淡紫色的香瓜片。他又盛了一盘浇着炖牛肉的热米饭。
艾薇儿一直处于心神不宁的状态。安迪刚把盛好的食物放在她面前,她就已经没有胃口了。
这时,布兰达移开椅子坐在艾薇儿对面。她的脸是那么美,脸上流露出来的不安和焦虑甚至比艾薇儿的更强烈。艾薇儿逼自己移开视线,因为布兰达那种看她的眼神刺痛了她。
“怎么不吃呢?”布兰达弯起嘴角看着艾薇儿。
艾薇儿垂下头,避开布兰达的视线,她缓缓拿着勺子吃了一口炖牛肉。
“好吃吗?”布兰达问道。
她挤出一个笑容,“当然。”
布兰达依旧不依不饶地问了艾薇儿许多琐碎的问题:家庭状况、学校、童年等,最终话题都会绕到最晚发生的事。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微妙紧张的气氛。
克劳斯清了清嗓子,叫道:“亲爱的,能帮我开一瓶龙舌兰吗?”
布兰达的表情僵在脸上,起身拿起酒杯,“当然可以。”
布兰达离开餐桌后,安迪松了口气。他轻轻地把脚掌背翘在艾薇儿的脚掌背上。使她的一只脚伸进他的双脚间,给轻轻含在那里。然后,安迪把一只手伸在餐桌底下,轻轻抚摸着她光洁的大腿。
安迪的举动让艾薇儿僵住了身体,她抓住了安迪的手。摇着头,低声说道:“不要。”
“配合我。”
布兰达从酒柜拿出一瓶龙舌兰回到餐厅,看见了自己的儿子正在偷偷“调情”。一股酸涩感和无名怒火同时席卷了她的大脑,布兰达承认,看到这一幕她很不爽,甚至感到恶心。她甚至不理解——自己的儿子是怎么拜倒在这个女孩的石榴裙下?她究竟有什么魅力?
布兰达担心这个女孩会毁了自己的儿子。而她作为一个母亲,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稍一用力,不小心捏碎了酒杯。玻璃渣子刺破了她手掌的皮肤,鲜血顺着手腕流到地板上。
克劳斯嗅到血腥味后,闪现到布兰达面前,他抬起她的手臂。“怎么这么不小心?”
“安迪。”布兰达没有理会克劳斯,她红着眼叫住儿子。
“妈,你到底怎么了?”
“你是故意在刺激我吗?”布兰达嘶哑着声音叫道。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当然知道!我还是接受不了!”
“我不想把话挑明。”安迪背对着布兰达发出低吼声。“我的事由我自己解决,你不用操心了。”
说完,安迪拉着艾薇儿的手往门外走去,艾薇儿看向正在流血的布兰达,满是心疼:“我很抱歉……”
震耳欲聋的摔门声挤压着所有人的耳膜。艾薇儿的心脏就像被匕首狠狠刺了一刀,然后又被生硬地拔出来,血如小溪一样流不止。
安迪把艾薇儿拽到车上,他扭转钥匙,掉转车头朝维特利大桥开去,一路上一言不发。这让艾薇儿感到很紧张。她不想被吓倒,让他认为她不能应付,不管是什么事情。
突然,安迪握住她的手,他的皮肤像是在燃烧一样发烫。
“艾薇,我很抱歉。”
“你不应该对你妈妈那样说话。”艾薇儿纠结起来。
“我知道她的想法。”
她沉默了半天,紧紧咬着下唇,痛苦地说道:“你妈妈不喜欢我,她认为是我害了你。”
“不,那是我的选择。”
安迪又加快了车速,提到六十迈。
“她不会知道,我有多爱你。”安迪咬牙切齿道,气愤地拍打了一下方向盘。对于母亲的误解,他感到恼怒。
艾薇儿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头,嘶哑着嗓子:“别这样,别说了。”
恋爱,是不一样的。柏拉图说人求索他缺失的另一半,那就是说两个人合在一起才是完整,可合起来就变成一个了。
不用多说,艾薇儿就倾听到了安迪的想法,也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安迪现处于蜕变时期,会变得暴怒无常,力量剧增,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安迪突然苦笑起来:“艾薇,你知道吗?我现在就像个定时炸弹,在月圆那天就会爆炸。就这样,我会发作。接着,我——我就变身,几乎要把这张脸给扭曲了。”
“真的这么糟糕吗,安迪?”她不安地问道,希望自己能有法子帮帮他,“是不是特别痛苦?”
“不,”安迪说道,“再也不会痛苦。你现在已经知道真相了,而在此之前,日子确实不好过。”他朝她靠过来,脸贴在她的头上。
“什么时候最难熬?”她轻声地问道,仍希望能帮上忙。
“最难熬的就是觉得……完全失控,”他慢慢地说,“觉得连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觉得你不应该待在我身边,任何人都不应该待在我身边,我是一个会伤人的怪物。”
“谁愿意变成魔鬼呢?我相信你能控制住自己。”
“受到萨满诅咒的狼人没一个是有理智的。我怕最后会伤害你,迷失自我……”
安迪逐渐恢复了镇定,稳定车速,静静地坐在她身边。安迪把艾薇儿送到家后,他亲吻了一下她的唇,“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晚上不要独自一人。”
他们待在一起的时候,一切都风平浪静。
后来,安迪找到了西比尔,他二话不说就抢过她的手机狠狠地摔在地上。因为——那部手机里,录下了昨晚艾薇儿受凌辱的视频。
安迪知道与西比尔心平气和地谈,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他直接来硬的对付她。
西比尔疯一般地上前揪住安迪的领子,“你个混蛋!”
安迪扯过自己的衣襟,轻轻推开了西比尔。没掌控好力度,她摔在了地上。
“过分的人是你。我警告过你,离她远点!你还想把昨晚的事公之于世?”安迪咆哮道。
西比尔突然大笑起来,“你是害怕我抖出你杀人的过程?你到底是为了艾薇儿?还是为了自己呢?”
安迪好笑地撇了撇嘴角,“呵呵,我属于正当防卫。就算你去告我,法律也不会把我判的太重。阿图库本身留下许多案底,在赌城拉斯维加斯打黑牌、纽约飞车抢劫、广州非法贩卖枪支、运毒……还要我接着说下去吗?”
“安德鲁,我第一次见你时,我就觉得你是一条疯狗。”西比尔嘲讽道,“或许你认为把自己包装成了绅士,可心里就住着一个恶魔。”
西比尔的话彻底惹恼了安迪,他上前拽住她的手腕,恶狠狠地盯着她,向她露出寒光闪闪的獠牙。
“那你见过疯狗发浑的样子吗!”安迪怒吼起来,只要他稍一用力,就能轻而易举把她的手腕折断。
安迪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浮现着艾薇儿的轮廓,他平息了下来。他松开她,转身背对着她。
“现在滚,别让我再看见你。要是再敢惹我,我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那一晚,是个无眠之夜。
每分每秒,艾薇儿都把脸埋在枕头里尖叫。棉絮泄漏、变得沉淀的尖叫。常常半夜惊跳起来,泪流满面地打开手机屏幕翻查通话记录。
几乎全是未接来电,来自——唐娜·贝鲁奇、乔赛特·蒙哥马利、梅·安娜·斯泰西。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尽管如此,生活还得继续。艾薇儿强忍着泪,在半夜给梅打了电话过去,违心得告诉她一切都还好。
第二天,依旧得去上学。
安迪没有来,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艾薇儿变得越来越紧张不安了。
一整天,艾薇儿都错开时间,尽量躲着唐娜不跟她见面。
午饭时,艾薇儿走进自助餐厅的时候——竭力不让自己东张西望地去找安迪,结果还是完全没能控制住——她看见修、泰勒、特蕾莎,一起坐在同一张桌上,而安迪没跟他们在一块儿。
出于自卑。艾薇儿躲在食堂外的角落给修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艾薇儿沉默了许久才说话:“安迪……他没来吗?”
修轻声说,“安迪从昨天回家后,全身上下所有部位都在痛,他现在正躺在床上调养。”
他声音里流露出的担心是如此真切。
“我能做些什么呢?”
“不用了,你不能来这里。”声音突然变得粗鲁,这让她想起昨天布兰达的态度。
那不是修的声音,而是出自于特蕾莎。
电话那头似乎在争论着什么,最后修抢回了手机:“安迪会给你打电话的,他会告诉你什么时候回来。”
“修——”
“我得挂了。”他突然急匆匆地说。
艾薇儿挂断电话,刚一抬起头,就看见唐娜那张冷冰冰的脸。
一上来,唐娜就提出一连串的问题:“你消失整整两天,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打你电话也不接。那天晚上,你到底去哪儿了?”
“亲爱的,我不想谈这个。”
艾薇儿转身就想走时,唐娜一下握住她的手,然后两个指姆摁在她的太阳穴上。唐娜闭上眼睛,轻轻念了一下咒语,读取了艾薇儿的思想。
艾薇儿感觉大脑都不属于自己的了,她的眼睛开始翻白眼,眼角流出一点血泪,心脏跳动剧烈。
唐娜松手后,艾薇儿瞪了她一眼:“你太过分了。你怎么能偷看我的思想?现在你知道发生的事了,感觉很良好吗?”
“艾薇,我很抱歉……我不知道你经历过的事。但我和乔真的很担心你。”
“我知道。我不想再惹更多麻烦了,让我静静。”她喃喃道,突然失去了胃口,转身准备离去。
唐娜叫住了她:“要是我能帮安德鲁呢?别忘了,我是女巫。”
艾薇儿像是被钢丝挽住了脚,怎么也移不开一步。唐娜的话就像刀子一样狠狠地刻在她的心尖,她的脸仿佛被无情地扇了无数次耳光。目的就是为了让她毫无自尊地下跪求别人。
艾薇儿回应的眼睛汪汪有泪,像是摸黑行路久了,突然被阳光刺穿眼皮。
这一刻,艾薇儿无助地抱紧了唐娜。突然又觉得自己很犯贱。在需要朋友的时候,就占为己有;不需要的时候,就推开一边。
其实,艾薇儿不是这样的。她只是厌倦了自己,不想把唐娜卷入其中。
即使今天西比尔没来上学,她已经不感到新鲜了;即使有爱慕她的男生偷偷亲吻她的脸或者手,她也不脸红心跳了;即使有什么爆炸性新闻,她也不感兴趣了。
艾薇儿就像一个被操控的傀儡,毫无感情。她真的,再也不会笑了。
下午放学时,乔赛特开蓝色跑车载艾薇儿,把敞篷降下来,从车上招呼着拂过去的空气清新得不像是这城市的空气。她无法独自一人去发掘这个世界的优雅之处。
“谢谢。”艾薇儿淡淡地说了一声。
“薇薇,”乔轻轻叫了一声,眼眶渐渐发红,声音里满是风沙:“我听说了你的事……”
“不要再说了。”
“对不起。”
沉默了两个红灯,艾薇儿说了一句:“不要说对不起。我没有好到让你感觉我是无辜的。”
艾薇儿突然哭得很凶,眼泪重到连风也吹不横,她突然恶声起来:“如果真的有上帝存在,他最好让我去死!我从没做错任何事……安迪却为我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我真的好对不起他,我愿意做任何事,只要痛苦的那个人不是他。”
一瞬间,乔赛特的脸表现得很悲伤,他说:“我懂了。的确有些事没办法说出来。”他用一只手维持方向盘,眼睛盯着前方,一只手抚摸她的头发,不用找也知道她的头的位置。
“求求你……别告诉我的家人……”艾薇儿几乎都快要跪着求他了。她已经没有脸了,自尊心被践踏到牛粪上也微不足道;像结块的牛奶和馊掉的浓汤,像爬满蛆虫的腐肉。
“我当然不会。”
乔赛特把车停在了一间地下俱乐部的门口,他牵着她的手,领着她进去。
“别伤心了。我先带你见见以前的朋友们,好吗?”乔弯下腰,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
俱乐部里面黑压压一片,隐约传来激进化的音乐。里面的人像是等候多时了,一听见外来的脚步声,都整齐有致地转过身。
“这是你们的小玫瑰。”乔赛特把艾薇儿推到擂台上。
“薇薇?”其中一个带着面罩的人惊讶地大叫起来。他被大家称作“热狗老爹”,也是他的Rap名。
没等艾薇儿反应过来,那群黑人就蜂拥而至朝她围过来。
灯光打开时,艾薇儿才认出他们的样子。
“小玫瑰变辣了,该叫小辣椒了。”
人群中发出欢快的笑声。
说话的黑人是肖恩·夏库尔,长得瘦长瘦长的,嘴唇微厚,高鼻梁,棕色眼睛。他是第一个为艾薇儿取名“小玫瑰”的人,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肖恩上前给艾薇儿打招呼,随后又热情地亲吻了她的两边脸颊。
说起肖恩·夏库尔,他是个强硬的人,他不是会轻易让步的人。如果你把他惹毛了,他会爆发。尽管如此,他却一直都不能算是帮派人物,而是个有趣的家伙。
艾薇儿对他记忆最深的还是他的友好。正是因为肖恩,当艾薇儿过着十分贫穷的日子时,肖恩路过她家旁边,帮她摆脱了玛德琳奶奶在旧货店里给她买的一双破鞋。
肖恩走到木屋旁,对她说:“你脚上穿的这是什么啊?”接着他递给她一双新款的十分漂亮的耐克。
那是艾薇儿有想哭的冲动的一刻。
正如所有朋友那样,在最黑暗的贫穷窟里,肖恩、热狗老爹、乔赛特等人陪艾薇儿一起渡过了时起时落的各个阶段。他们形影不离地四处奔走。
艾薇儿当时只是个七岁带有口吃的孩子,经常被同龄人欺负。每当这个时候,热狗老爹就会带着一帮兄弟会成员挺身而出,挥挥拳头想吓吓那些小屁孩儿们。
而乔赛特,是个名副其实的绅士。他从不会挑事动手打人,而是通过文明点方式来解决矛盾。
肖恩和热狗老爹两人经常合作写歌,肖恩负责编曲,热狗负责写词押韵。他们在地下俱乐部创作地下音乐,简陋的制作设备是乔偷偷拿钱赞助的。那时候的乔赛特才十岁,不敢花太多钱引起父母的注意。
“十年没见了,你现在看起来就像个模特。如果加入我们,你就叫Pepper Queen。”一个叫梅丽莎·米切尔的女人搭着艾薇儿的肩膀。
梅丽莎跟唐娜一样有着橄榄色皮肤,她是苏格兰、菲律宾、以色列、西班牙四种混血。毕业于密歇根大学安娜堡分校。
毕业后,梅丽莎跟随着热狗老爹、肖恩、林恩·赖特去往加州洛杉矶朝说唱音乐发展。梅丽莎是团队的优秀女领唱,一般只负责副歌部分。如果真要她来一段即兴说唱,那么她的风格接近于妮琪·米娜。
至于林恩·赖特,他在团队中不怎么爱说话,只负责打碟,做好DJ的角色。不过,除去肤色以外,他的风格很像匪帮说唱教父Eazy-E。
“如果我是小辣椒,那谁是钢铁侠?”艾薇儿低声说道。
人群中又爆发出友好的哄笑声,特别是肖恩笑得最粗犷。
“未来就会找到属于你的钢铁侠。”梅丽莎露出微笑。
“玛雅·墨菲没来吗?”乔赛特问道。
热狗回答:“她被父母发现抽大麻,抓去青少年戒毒管理所待三个月。”
“真希望她能快点好起来。”乔赛特叹了口气。
艾薇儿迟疑了一会儿,“玛雅……抽大麻吗?被送去了管理所?”
她用尽力气掐着自己的掌心,很久后才发现指甲在她的掌心留下痕迹,像个婴孩的齿痕。玛雅的遭遇让她联想到了自己那段昏暗无光的日子,每天磕药,幻想着自己躺在一片废墟,第二天起来也神志不清。
如果艾薇儿没有遇到安迪这束阳光,她可能已经被拘禁在家中。在阴天下,阳光的出现也是转瞬即逝的,转眼间又乌云密布。就像风水轮流转。
现在,属于她的太阳快要陨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