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收获终于陆续开始了。
人们早就进入麦田劳作,几个毫无生气的黑窟窿开在路两边歪歪斜斜的木屋和土墙上,鸡鹅的嘈杂倒是声嘶力竭,可只能让吴克感到聒噪。
他领着民兵队长穿过屋巷,小心选择没有烂泥和粪便的硬土路面落脚,身后矮壮的男人倒百无禁忌,哼哧哼哧地拿脏兮兮的羊皮鞋测量莫格尼亚村的粪便密度。
穿过两户羊圈之间的栅栏,地势逐渐增高,铁匠格雷夫家乘着猪食的破木桶边上,几只瘦的像狗一样的猪肆无忌惮的哄抢,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两位不速之客。
村落的大屋出现在眼前,这里是村庄的心脏。
没有试图寻找大门,吴克径直诺向一条通往二楼的木梯走去。在边境亲王领,这种通常是用来防御的。
在一楼有坚固的石墙或厚厚的土墙,没有开口,所以入口只是一段通向二楼的阶梯。这里充满了危险,战争、瘟疫、饥荒这些在莫格尼亚建立的时代之前就杀死了许多居民。然而,居民们很少担心这些威胁——他们太担心怪物了,吴克对此感同身受。
据朱诺解释,边境地区的怪物并不比世界的任何其他地区多,但是管理的缺失使得怪物们更加大胆,看起来更多。
“哈!你看起来恢复得差不多了。”
楼梯尽头的门是打开的,朱诺停止了与奥雷米尔的交谈。他坐在一张右边比左边高的“办公桌”后面,满意的打量已经可以自由行动的侍卫。
“大人!听说您找我?”除了那蓬八字胡以外活像个矮人的雷诺殷勤地哈着腰,摘下破羊皮帽向贵族致敬。
“是的,我听说爱德华亲王的税务官将要到达,关于一些事项我希望能和你提前了解一下......”
“吴克,我与雷诺的交谈将会持续一段时间!如果期间你可以寻到村长先生并让他抽空来一趟,那我将非常感谢!”
正在百无聊赖观察墙上的一具野牛头骨的吴克乐得如此,他这一段时间在屋内可是待到发腻了!瞥了一眼雷诺腰上别着的厚实钢斧,他笑一笑向后退去。
“米卡耶夫现在一定在他的田地里!就在围墙的西北角。”民兵队长热情的插话,小眼睛眯在满脸的绒毛后面。
活像一只强壮的马猴。吴克点头致谢,忍不住恶趣味的联想到。
带上屋门,吴克大踏步地跨下木梯,向田野观察了一番,确定好方位便再次穿过肮脏的村落。
豁然开阔的视野里,田野上的金黄比它们所包围的村庄可爱多了。
麦垛一个接一个地搭起来,不管是孩童和妇人都在他们所能承受的最大劳作量之内辛勤收割。温和的光线淋在稻草人身上,可以看见零散的民兵依着长矛,在周围放哨或者休息。
农人们注意到高大的武士挎着剑来到田埂上,有些人停下农活拘谨地向他脱帽鞠躬。这些一辈子没有脱离过土地的人们对所有掌握暴力的人怀有混杂着盲目的敬畏,这让吴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是朱诺少爷的侍从老爷。吴克听见一个拄着镰刀的秃子小声地告诉自己的老婆。
温和的朝那个有点蠢相的妇人微微一笑,他快步穿过这片因为他而受到干扰的土地。
吴克寻找到村长的时候,米卡耶夫正在土路上推一个麦垛堆得老高的平板车,他的两个儿子赤着脚,在前面像牛一样使劲。一个轮子不知怎么陷入不浅的车辙,整个推车向左边倾斜着,顶端的麦垛甚至开始摇摇欲坠。
“伊万你的力气全在昨晚用在你的婆娘身上了吗?嗯?”独眼老人沮丧地咆哮。
“还有你!把你的破矛先丢掉!拄着矛怎么出力?”他继续训斥二儿子。
吴克越过精疲力尽的青年,走到车后。
“嗯?吴克老爷!您......”老人正在酝酿更富有激励效果的咒骂,发现高大的侍从挡住了他的阳光,赶紧直起身。
吴克摆摆手,弯下腰用肩膀抵住车尾。老人会意,一脸受宠若惊地想要拒绝,但最后还是在吴克的示意下无奈地一起开始用力推车。
三!二!一!嗨!
直起腰拍了拍顺利脱出坑槽的平板车,他没等老人致谢,便抢先说到:“先生,朱诺大人要您跟着我去一趟大屋。”
老人不安地脱下汗湿了的毡帽弯腰致谢,有些疑惑地擦着汗。
“......朱诺少爷是吗......刚好我的活差不多完成了,我这就来!”
“两个蠢货!赶紧谢谢吴克老爷!我回来的时候要看到麦子整整齐齐地运到打谷场上!听见没有?”两个青年仿佛打出生以来没听说过战士会帮助农民的活计一样张着嘴,拘谨地向力气骇人的侍从道谢致敬,接着忙不迭答应自己的父亲。
吴克笑着摇头:“没必要这样敬畏我,我并不是贵族,这只是顺手帮忙而已!你们像奥雷米尔一样称呼我吴克即可,‘大人’的头衔就免了。”
老人一边跟在他身边向大屋赶去,一边掏出一根烟斗。
“奥雷米尔啊......您瞧,他是不一样的。”
老人摸了摸全身才发现没带火石,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他曾经是......一名西格玛的祭司,在帝国那儿。”
这下轮到吴克惊讶了!
他已经了解到西格玛是这个世界人类中非常重要的神祇,在帝国甚至是主要信仰!祂的祭司显然不存在‘退休’的说法,那么出现在这个村庄的老人显然有一番可疑的经历了。
村长仿佛看出来了吴克的疑惑,无所谓的耸耸肩:“叛逃?驱逐?流放?谁知道呢?我们只用知道西格玛教会不会派人过来烧掉老家伙就够啦!”
“不瞒您说,咱们好多人都是天南地北逃过来的!大伙只是想安安静静打点些田地,过完余生。老爷们不会这点小事都要像妇人一样斤斤计较吧?”
“瞧我这没了眼珠的窟窿。俺在家乡基斯里夫是一个猎人!直到我在男爵老爷的树林里给一只兔子剥皮时,老爷的儿子一箭射没了俺眼睛!”
老人云淡风轻地叙述自己的往事,甚至扒开眼罩给吴克看了看那触目惊心的痕迹。
“所以俺就莫名奇妙的顶着什么‘盗猎者’的名头逃掉啦!当时俺还年轻,老爷的猎狗被俺射死一半,另一半也跟丢了!您瞧,这么些年过去了,谁还在乎那些事情呐!老爷还能记得我名字不?哈哈!”
米卡耶夫说起这起横穿了整个帝国的逃亡,只是显露出一种乐观的得意,吴克也被这情绪感染到了,随之轻笑起来。
“那亲王们呢?爱德华亲王的官吏们不会因此而打扰你们吗?”
“是的,我们这儿有亲王。”老人皱了皱眉,“大概有一打吧,这个在我们这很流行!但是亲王、男爵、骑士、总督,这些又有什么分别呢?有的收税少点,有的多点,到底他们还是要靠农夫种麦子!”
“我们不惹事,又不欠税,亲王把我捉去也讨不到基斯里夫的赏金呀,为什么要难为呢?”
吴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突然感觉这片土地要不是有那些绿皮怪物,竟然还是蛮可爱的!
“哈!对了!瞧我这记性!”突然老人一拍脑袋。
“就是......老萨普让我问问您,他们家的安妮,您是......”他有些支支吾吾的提到了一个让吴克哭笑不得的事情。“安妮确实是个好姑娘,可是她还年轻......”
“放心吧!向您保证只是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我的轻佻有损安妮名誉的话,那么请代我向安妮和她父亲表示诚挚的歉意!”吴克严肃的安抚老人。
可能是多年的谨慎和忧虑作祟,老人依然没有完全相信,不过吴克已经做出这样的承诺,他犹豫了一会后还是有点讪讪地不再多言。
“大人,像您这样的老爷真的不多哇!”他半奉承半认真的轻叹了一声。
“哈!我不禁对其他的‘老爷’的风评有些忧虑了!”
就在这时,一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子从村里窜了出来。
“米卡耶夫!塔克......塔克......”
“怎么?他把你揍了一顿?你指望我给你揍回去?”老人哈哈大笑着。
铁匠的儿子拼命地摇着头,惊惶的喊出来。
“塔克......他就要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