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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暗流)

来到新学校两天后,柳依依终于按着学校的规定,在天旭的带领下来到理发店,剪短了头发。尽管有些舍不得,还是没有犹豫,因为她并不是一个叛逆的孩子。但是对于父亲突然做出的让自己转学的决定,她还是有些不满的,她觉得父亲只顾着让她接受所谓的更好的教育,完全不考虑她的感受。

对于我们的天旭,她当然还没有了解多少,只知道他是那个班级的生活委员。尽管如此,她却并没有感到过于拘谨,反而对这个男生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连她自己都为此感到惊讶。或许是他身上有她认识的某些人的气质,或许是那个她至亲的人吧。

其实,我们的依依是有一个哥哥的,哥哥比他年长七岁,如果还在的话应该是二十三了。是的,哥哥是消防员,二十岁那年,在一次执行任务时发生了意外,永远地离开了爱他的人们和他所爱的世界。直到现在,依依还是无法接受那个事实。曾经哥哥是多么疼她呀,陪她长大,和她玩耍,教会她那么多东西,她觉得哥哥是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甚至她的童年都要比同伴们的幸福得多。

也正是因为这个变故,才让父亲坚定了供她去更好的地方学习的决心。父亲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儿子没有走求学之路,而去当了消防员,他就不会葬身火海。是啊,依依才十六岁,还无法理解父亲的苦衷。

当然,天旭对此一无所知。作为生活委员,又是他的“同桌”,带她来理发店是职责所在。其实他们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上的“同桌”,把男生和女生的座位分开已经是学校里默认的规矩,只是因为班上暂时没有空位,班主任就从隔壁班找来一张课桌,把她临时安排在了靠窗第一排与黑板之间。

他们从理发店出来的时候,天旭重新打量了一下身边这个新同学。剪短了头发的柳依依仿佛变了一个人。乌黑的齐耳短发让她原本瘦削的脸庞显得更加俊俏,五官精致得恰到好处,一双大眼睛恍若平湖秋水,却泛着淡淡的忧伤。虽然穿着肥大的校服,却依然能隐约显现出她渐渐成熟了的亭亭玉立的身姿。她还不懂得化妆,也没有打扮自己的想法,因此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那样自然,和谐而有灵性。

天旭当然不会注意这些细节,现在他对她的印象仅仅停留在和他差不多的个头上,至于相貌种种,他既没有审美的概念也不好意思去仔细端详。

“妹啊,你现在知道理发店在哪了吧,学校不小,你有空多出来转转,几天就熟悉这儿了。”

“嗯,行。”她默许了天旭对自己带着玩笑的称呼,这是从那天他们的偶遇开始的。

“呐,那边是图书楼,一楼有一个新华书店,我有时候也去那看看书。”

“你还喜欢看书?”依依显然对天旭风风火火的性格表示怀疑。

“哦……当然。你不知道,其实我文学天赋挺好的,哈哈。”天旭勉强将自己看过的那些科幻读物归入了文学范畴。

看啊,当阳光和秋水相遇,他们之间会发生怎样的故事呢?我们不得而知。但是仅仅是这对视就已来之不易,又何必奢求奇迹呢?

在天旭的记忆中,似乎没有谁能真正影响他,这可能是他要强的性格造成的。他会默默接受别人比他更完美的想法,但是绝对不会向别人表现出“屈服”,因为他时刻都在思考着改变和超越。然而,现在他不太确定了,面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女生以后会不会改变自己的某些思想?每当瞥见她俊俏的侧脸的时候他都会这样问自己。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那种不可捉摸的力量,不同于和兄弟之间的信任或是帮助。不过他没有时间去想太多除学习以外的事情,内心深处的理智禁锢着他的思想也同时使他与所谓的危险隔绝开来。

又过了一阵子,此时,夏日的暑气已完全消散。

现在,柳依依觉得落在自己生活中的这些事很神奇。她还记得那天和天旭偶遇的场景,她配合他表演的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哥哥的身影。后来他们又成了同桌,因为自己的学习基础并不好,又来到这个陌生的环境,几乎跟不上这里的学习节奏,但是她可以偶尔问他一道物理题或是别的什么知识,这既使她重燃了信心也让他们之间变得越来越熟悉。至于那天甩开父亲的烦闷心情,早已烟消云散,失去至亲的痛苦也被每天好奇心得以满足的一两个瞬间冲淡了些。

行文至此,如果你认为这部作品仅仅是一个少年的短篇情感故事,那就错了。从他们的故事中我们能联想到自己即将或者早已逝去的青春,要相信那些曾经的少年们所经历的往事并不会让人感到心酸,而是如同点缀在星河中的光点,平凡且珍贵。

时间来到阳历九月末,此时这个北方小镇终于笼罩在了五彩缤纷的秋景中,仅在校园这个小天地里就可窥见几分。看啊,孔子像两旁的银杏已经金黄,随风摇曳飘落,花坛里的花朵被红叶所取代,主路两边的不知名的高大乔木也纷纷落下黄叶,又一次给自然奉献出它们一年一度的韶华。

中午时分,沐浴在秋阳与秋风中的少年们都在哪呢?此时天旭正在“批评”一边捡着落叶一边打扫卫生的同学。的确,这恼人的风带来太多的树叶,让每天卫生清理活动变得十分困难,而同学们显然并无心劳动,所以必须有人去监督一下。

给同学们重新明确了任务之后,天旭又来到了熟悉的书店,准备寻找前几天看到的一本关于黑洞理论的杂志。不久,他如愿以偿地找到了一个比较理想的位置坐了下来。那是阅览区第二排靠墙的一个角落,天旭特意选了这里来享受十几分钟的惬意时光。这并不是因为他怕人,而是这里光线很好,并且窗口掩映下一片斑驳的竹叶的影子让他觉得很放松,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这里通常不会出现一起装作看书样子的情侣们的身影,他们不会躲在角落,那样反而更让那种关系变得更显眼。天旭总觉得那种关系让人碍眼,但是自己内心深处对他们的看法究竟是羡慕还是完全的不屑,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每当思绪飘忽的时候,他通常会告诫自己:得了吧,穷小子!

正当天旭聚精会神看着杂志的时候,忽然被对面的一声招呼打断了思绪。

“天旭,你果然在这啊,看什么书呢?”

“哦,这个。”天旭一看是同桌李鑫鑫,便热情地向他推荐了自己手中的那本书。不过在书店碰见他,让天旭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同桌说过他以前从不来书店。

“你怎么也来看书了,是不是觉得学习太无聊了?”

“哦,有点吧,主要是学习知识,哈哈。”

天旭不会料到,自己日后将会为眼前这个少年感到惋惜。

在别人眼中,李鑫一直是听话的好孩子,他中考那年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这个学校的精英班,并且竞选成为学生会副主席。但是到了高一下学期,他的学习成绩突然下降了许多,现在,他甚至降级到了这个普通班。对此,他的解释是自己没有调节好学生会工作和学习的时间,然而真正的原因是他的家庭问题让他无心学业。

他父母的关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不好,或许是因为性格不和,或许是因为经济等实际的问题,经常吵架。直到那年,他们终于再也无法忍受彼此,签下了那一纸离婚协议。这对李鑫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他正处在十五六岁的年纪,懂得亲情却不十分理解亲情,从没叛逆却可能一瞬沉沦。是的,他开始厌倦学习,厌倦父母对他的欺骗。

现在,他什么也不想做,只想找一点其他的乐趣来消磨一下颓废的时间。

看啊,这曾经是一只多么令人喜爱的小马驹,曾被他的双亲呵护喂养,可是那天,他看到了他们的痛苦,并不理解他为何被无情地抛弃,于是他选择挣脱缰绳……

是的,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对于青春期的孩子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他们还没有到可以离开父母,独立闯荡的年纪,虽然对感情懵懵懂懂,却依然无法理解大人的情感世界。

盼望着,金秋十月终于来了。在匆匆打扫完卫生之后,大部分同学都离开了学校,准备度过他们的国庆假期,教室里只剩下班长和几个走读生在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当然,天旭作为生活委员,也和他们在一起。

对于难得的假期,同学们大都早早地计划好了各种有趣的活动。而像天旭这样的农村孩子来说,国庆节却意味着劳动。这个县周边的农业种类也是五花八门,有种树的地区,有种麦子等粮食作物的地区,还有一小部分地区靠近那条名叫漓河的还算不小的水域,因此发展起了水产养殖。天旭的老家就属于第一类,现在正是各种水果成熟的时候。

“刘天旭,你国庆节出去玩吗?”柳依依问他。

“哦,玩啊,我打算爬上我家那边最高的山。”天旭被柳依依突然的发问搞得有点紧张。

“你不是要去海南吗?介不介意给我们带点纪念品回来,哈哈。”

“好啊,可以,你要什么?”

“嗯……海螺?随便吧,我不挑。”

其实,柳依依是想借着这次对话,要一个天旭的QQ,她并不是想和谁建立某种密切的关系,是太想和别人分享自己所经历的快乐或是忧伤了,当然,她越来越觉得她对天旭的感觉不同于一般同学,可能是哥哥的性格特质仍然在她眼前挥之不去,又或者是他独有的某种闪光点令她着迷。但是理智告诉她不能主动打破他们之间这种正常关系,她是懂得矜持的。

柳依依还不知道,我们可怜的天旭怎么有多余的钱去玩手机呢?他手中这部破旧的智能手机还是表哥两年前用旧的,基本上只剩下通话功能,现在他还在为能否靠自己的劳动赚出下个月电话费和买杂志的钱而发愁。

土生土长在山里的孩子们大都没有出过远门,有许多早早就辍学了的孩子也许注定要困在家乡,或者外出打工,或者在县城里寻一个卖力气的工作,最后还是回来过上复一日的生活,每天为柴米油盐奔波,直到年华老去。许多人也许一生都没有机会惬意地欣赏一下大海,或者来一场长途旅行,他们只好将愿望寄托于后辈,像他们的前辈一样。虽然现在这一辈的农村青年不再做着父辈的农活,但大多数人仍然不能不被落后的思想所束缚,这思想是相对于当代社会的整体水平而言的,是的,改革几十年,它依然跟不上科学的脚步。

天旭这一代人也许会成为又一次农村变革的第一批见证和缔造者,他们接受了较为高等的教育,并且在未来有机会走出去探索更广阔的世界。天旭,你不能一辈子困在这个小县城里,你有远大的理想,尽管这目标还不明确,至少要先走出去,去看看远处的风景,或许在某处偶然的停留能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灵感。他现在已经常常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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