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枯成逗留水晶宫之际,天下传着一个流言,苍衣社宗主梅中杀了自己的妻儿。
这些年来苍衣社一直领袖武宗界,可如今此传言一出,一落千丈,苍衣社被大家所不耻、非议。
武宗界各个门派的人,甚至时不时的上金龟岛理论,试图让梅中自裁,以全武宗界的清名。
雷县马湖上的金龟岛是苍衣社的立门之地,向来是清静的,这不仅是因为苍衣社的武功绝伦,更是苍衣社历代弟子行为正派,经常行侠仗义。现在,宗主杀妻儿,闹得天下尽知,使苍衣社上下寝食难安,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梅中作为一派掌门宗师,难道真的杀了自己的妻儿?
是的,他是杀了自己的妻儿。
可是,为什么杀自己的妻儿。无论外人,还是门人,问他,他皆默然,不作半分辩解。
在天下人的白眼与吐沫中,梅中日渐消瘦,憔悴不堪,对苍衣事务,力不从心,便逊位给了大弟子皇甫长风,自己从此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只习字读书。
尽管时过境迁,但梅中杀妻儿一事,仍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苍衣社已成茅坑里的石头,人人敬而远之——武宗界各个门派疏远了苍衣社。
见苍衣社被人指指点点,被同道抛弃,梅中心如刀割,整个人都枯萎了——枯草一样的白发,脱落在漫长而痛苦的日夜交替中。
秋叶飘抚,梅中独自眺窗抽泣,自觉愧对苍衣社的列祖列宗,因为自己,使苍衣社千百年来的声誉毁于一旦,真是生不如死!
深入骨髓的悲痛是没有眼泪的。
梅中便是!
他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只有沙哑的声音。
他忧郁的眼神中,血丝密布,仿佛两座坟墓在回旋,死气森森。
一日黄昏,皇甫长风如一株古松站在马湖边上,蓝白色的衣服在风中飘舞,双目眺望天空的远方,微皱着眉头,叹息。
一只乌鸦飞过头顶,皇甫长风感到失落,悲伤。
皇甫长风挪动了一下身影,乌鸦又在头顶盘旋鸣叫,是时,一股怒火从他心底冒出,他用掌力吸来一根百米外的稻草,目光瞟向半空里的乌鸦,把稻草轻轻弹出,只见那根稻草如箭,直接穿透乌鸦的躯体,啪的一声,乌鸦掉进马湖,溅起了点点水。在水的波纹中浮出一双眼睛,如月色般温柔,是个约十八岁的女子,她正游向皇甫长风。
“大师兄……”
“小师妹,你又在湖底寻着什么宝贝了呀!”皇甫长风微笑道。
这女子,姓白名薇,是梅中最小的徒弟,聪明伶俐,古灵精怪。她甚得大家喜爱,尤其是大师兄皇甫长风,与白薇关系最好,基本上让她跟在自己的身旁,形影不离。他对她的爱,是兄长对妹妹的爱,他可以包容她,她也十分依赖他。
皇甫长风见到白薇,心底一下子褪去了迷惘与忧郁,轻轻抚摸着她的头,二人在夕阳的余晖中说说笑笑,心与心的交融,令空气都甜了似的,温柔流动。
白薇靠在皇甫长风的肩膀道:
“大师兄,你又为苍衣而烦恼了么?”
“嗯……”皇甫长风点了点头。
“你当保重身体,尽管,苍衣上下,都需要你费心,可也不能日日忧心忡忡。长此以往,我真害怕你身体吃不消!”白薇湿了眼睛,锁住皇甫长风的目光。
“我又何尝不想过喝喝茶,练练功的日子,可从执掌苍衣那天起,职责所在,不能事事顺着心来啊!”
“我自然是明白你的苦心……”白薇长叹道,“师妹想帮帮你,却是无能为力!”
“你有这份心,我心甚慰!”
太阳已过西山,天地之间,黑夜开始吞噬白昼,马湖上的渔夫,将船停泊,各自回了家。
对岸的高山,在夜色中一片黑暗,只见山民的土屋里,闪着温馨的油灯,如天上的星掉落于人间,这里几点光,那儿几点光,虽然很零散,却闪耀出山民对来日的期许。
皇甫长风在想,对岸的高山,虽只隔个马湖,然而如同是天涯海角般的遥远,山民与世无争的清静生活,于自己无疑是一种奢望。
皇甫长风感到异常孤独和无助。当然,他是英雄,可英雄也有柔软的内心和无力的眼泪。
自从执掌苍衣以来,说是风雨飘摇也好,还是万众瞩目也罢,一切的一切,时常令他坐立不安。
皇甫长风,这个苍衣社的新宗主,他无时无刻在思虑苍衣的路在哪里?在无数个失眠到天明的日子中,他的青丝见了白发!他很累,身心疲惫至崩溃边缘,却只能独自承受,在茫茫黑夜中时常辗转反侧,孤冷不已。当然,他也想过,找个人倾诉,可找谁呢?谁又能够理解呢?
当他的内心压抑到快碎裂时,他只得冲天吼哮,强大的内力,一层叠一层,滚滚不断,飘向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