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快走!莫自找无趣!”
两位官差打扮的兵吏驱赶着门前的书生,手中的钢刀透着寒光,满面恶煞。
身后是高大的门墙,朱红艳艳的大门紧闭着,高匾上书:“郑府”二字,府前的两只高大石狮伫立着,不动如山,端是威严无比。
青衣书生沉默着,一袭青衣净是补丁,入眼贫寒,与门前的华贵有着鲜明对比。
此时正值人间三伏天期间,可那书生的额间却溢出一丝丝冷汗。
钢刀的寒光射在书生脸上,划过眸子。
袖中的双手下意识握紧,轻轻的颤抖着身子,书生望着眼前的高墙,咬紧牙关,再次拱手俯身,语气近乎哀求:
“两位官爷,求你们了,就让小生见一见郑大人吧,就一面,就一面!”
官差皱着眉,隐晦的目光扫视一眼书生的衣着,一贫如洗,除了寒酸还是寒酸。
手中的钢刀回鞘,一名官差伫立,另一名官差暗自瞥了眼,转头望向书生,无奈叹气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又能怎样?以你的贫寒,连自己的温饱都不一定能解决,又怎能惹得起那些世家弟子?郑府门前,可不止我二人驻守,若是换个人来,你可能已是血洒当场,你可明白其中利害?”
书生一愣,连连躬身,哀求道:“小生第一次见到官爷,便知晓官爷是个不多见的好人,小生不求富贵,只求洗冤!”
官差皱眉,低斥道:“混账!亏你一介读书人,难道你不知道,祸从口出吗?”
手中的钢刀微微出鞘。
“别想着洗冤了,你是对付不了那些权贵子弟的,凭你的文采,回去娶妻教子,好好度过余生便知足了!”
书生咬牙:“官爷......”
唰!
“莫要自误!咱们好心相劝,你还不收敛心思,赶紧滚!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们这种穷酸书生能来的吗?”
瞧着书生纠缠不休,一旁伫立的官差怒了,拔出钢刀,横伫颈前。
看着钢刀,书生的脖颈感到一阵凉意,一股悲意上涌,一阵剧烈咳嗽,转身便走:“也罢!也罢!”
说完,转身便走。
两位官差望着那颓废的背影,无奈摇头。
“要怪,就怪你生错了时代!”
...
“所以说,你打算顺其自然了?”
醉秋楼的二楼上,一身白衣的男子谈笑道。
而身旁,则是坐着方才的青衣书生。
书生颓废的趴在桌上,持着大碗茶,默默的喝着。
男子轻笑,抬起小小的酒杯,轻抿。
“谁能想到,他们眼中的贫寒书生,此时却在奢华的醉秋楼里喝...大碗茶。”
书生苦笑,将碗放下。
“王兄莫要挑逗小生了,若不是承蒙王兄厚爱,能毫无顾虑的与小生相交,恐怕就凭我这点才学,这醉秋楼,怕是连门槛都不敢想!”
王寻欢感受着嘴间清酒的芳香,笑了笑,望向书生的目光略有深意。
“余兄的才华,可不是一点点。”
王寻欢望着散发着深深颓意的书生,眼神微动。
“既然事已至此,那你以后准备如何?”
书生颓废:“还能如何,仕途已经没了,老实回家,娶妻教子。”
王寻欢皱眉,右手一招,一名侍人端着盘子走来,盘上放置着一壶老酒。
啪!
王寻欢起身,将酒壶拍在桌上,用力之大,桌子震动几分。
书生疑惑。
王寻欢摇头,眉头一蹙,面色严肃起来,呵斥道:“余愿!你堕落!不就是仕途被占,难不成你认为你的才华还比不上那些酒囊饭袋?!”
言及此处,王寻欢一阵恍惚,他似乎见到了初遇书生的样子。
那个时候的他,虽不至于傲气冲霄,但也是眼光极高的,而只一次初遇,书生之才华,便深深折服了他,那远超于世的观念,那出口谈吐,便是绝世诗句,若不是世间无仙神,他都认为此人乃谪仙下凡!
虽然不知道分别之后的他发生了什么,变得这副颓废之样,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庸人之姿,但他却深深相信,是金子总会发光,是谪仙总会君临!
心思回归,望着眼前的颓废人儿,下意识的和之前的那位谪仙相对比,一时气急,登时跨步而来,一把抓起书生的衣领。
“醒来!”
书生默然。
“你......”
望着这颓废玩意,王寻欢气极,将酒壶拍在书生面前,高声喊道:“喝!”
书生摇头:“酒乃士子禁物,易犯忌讳,小生不喝酒。”
“你仕途已断,还自称士子?”
王寻欢气极反笑。
书生沉默,默默望着眼前的酒壶,一咬牙,猛然抓住,仰头便往嘴里灌去。
“咕噜咕噜...”
潺潺酒水自嘴边滑落,顺着咽喉,直到衣领,浸湿满襟。
王寻欢背对书生,负手而立,喃喃自语:
“世间解愁三千物,唯有美酒当为首。”
“你小子...当你饮下第一口的刹那,便知此物之妙,再也止不住。”
王寻欢此时无限感叹,情至佳处,便揽手一捉,将一壶握于手中,仰头而饮。
“咕噜咕噜...噗!”
只饮一口便猛然喷出,王寻欢低头望向酒壶,脸色一变,这是...清酒!
清酒不是拿给余书生解愁的吗?怎在自己手中,自己方才的那壶老酒呢?!
“嗝儿~”
身后传来书生的打嗝声,伴随着一阵酒香,醇厚而又浓烈的味道,令王寻欢惊恐的回头望去。
一个浪荡书生横坐在檀木椅上,一只腿跨在桌子上,衣袍松垮,袒露出胸怀,面色潮红,场面浪荡不羁,刺激无比。
那胸口不停的颤动着,嘴里不住的打着酒嗝儿,一阵阵酒香飘荡着,很快充斥在整个屋里。
王寻欢愣住了,脸色瞬间涨红,又化为铁青,最终化为死灰色,双眼无神,喃喃自语:
“我的老酒...那可是窟内蕴养了十几年的绝世美酒,世间仅存的壶数不超过双掌之数,用一壶便少一壶...”
“老子拿出来都只敢一小杯的轻抿,酒香醇厚,回味无穷,你个颓废玩意儿居然给老子喝完了...”
书生瘫在椅子上,酒精入脑,目光迷离,眉头一蹙,猛然大喊道:
“老子不伺候了!”
惊的王寻欢转醒,面色一滞,望向书生。
余愿胡乱挥舞着双手,嘴里嘟囔:
“本欲科举入仕,好不容易搞个榜首,却在一郡之地被世家权贵弟子所占,还被冤枉成投机取巧之辈!这浊世...这混账的浊世!”
“呼...”
书生双眼迷离。
“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这该死的浊世,官阀勾结,奸臣当道,连基层郡县都如此腐朽,可见王朝一斑!”
“既然浊世断路...那本公子...便清净浊世,扶大梁于将倾,还天下...大同!”
一旁的王寻欢满面震撼,惊讷不语。
“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大才!果真是大才!一句话便道出千年真谛!”
“不愧是谪仙天姿。”
王寻欢眸中闪过一抹精光,望着地上丢置的酒壶,一壶老酒已然尽矣,无奈轻笑。
招招手,有侍人自帘外入,扶着书生离去。
一旁门口走进一名俏丽人儿,一身青色璃裙,气质华贵不凡,听见王寻欢的话,登时一愣,一脸怀疑。
“公子,恕巧燕疑虑,就这书生,一脸的中人之姿,何以堪称谪仙?”
王寻欢笑而不语。
“公子,你不会有龙阳之好吧?那书生虽然俊俏,但也不如盛京的那些公子啊。”
“...”
“呸呸呸...是巧燕妄言了,不过...还真是便宜了这厮。”
“...巧燕,我觉得我是时候换个侍女了。”
“不嘛~巧燕错啦...”
青裙少女撒着娇,嗔道。
“不过,公子,您从哪弄来的这浪荡书生,此子不会饮酒,却饮了您一整壶的老酒,这短时间内,怕是醒不来了。”
王寻欢负手而立,眺望着醉秋楼外,嘴角轻轻的勾起一道弧形:
“扶大梁于将倾,用一壶老酒换来一位大梁的谪仙,本公子...血赚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