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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叁:曹咎章第三·船火儿

刘季谢过了樊焦,又谢过了萧何,还谢过了“衙吏”中的另一个人,这个人叫雍齿。这些人的故事我们以后会一一讲述,现在让我们先来看看卢敖和周昌。

周昌一路从来到张耳的南庄上,把黄氏先留在那里,和卢敖准备入楚都面见李园。卢敖要黄氏等着他,如果他死了,请求张耳保住黄氏,再给她寻个好人家。交待完就提剑和周昌一起步行走了。

来到了居巢这个地方,卢敖和周昌来到了城里的旅馆住下。这一路之上,花得都是周昌家里没有散去的余财,卢敖很是过意不去。

这天夜里二人刚住下旅馆,熄了灯,躺在塌上。卢敖便问周昌:“丰兄(周昌,字丰),汝乃君子。”周昌问:“吾如何君子?”卢敖道:“自取而成义,岂非君子?”周昌道:“吾非君子,吾为侠也。”

卢敖又问:“汝亦读经(儒经)乎?”周昌道:“不读,不读。平时只批阅而已,从不语念背读的。”卢敖又问:“那你都批阅过那些经呢?”周昌道:“《论语》里尽是道理,予批的道理也有不少;《孟子》里尽是理论,里面的破绽予亦能找出不少;《墨子》里尽是善说,若要予驳它不易,然依它做则更是不易;《庄子》写得最是糊涂,怪力乱神,实在是受不得的。”任敖听了,话不投机,不再言语。

且说这居巢里却有三个人物,两个豪杰,一个子弟:

龙且(公元前271年――公元前203年),字穰苴(rǎng jǔ,为齐国名将田穰苴之名),九江朐(qú)县人。

曹咎(jiù,公元前275年――公元前203年),字则,九江海春人。

范增(公元前277年――公元前203年),字圭,九江居巢人。

这里面,龙且生于朐县,是九江小有名气的杂家子弟代表。深谙《尸子》与《吕氏春秋》,还熟读《孙膑兵法》,农家《神农》《野老》两部,又学习《墨子》中的防守技巧,自视已握兵法与外交之道,自诩上阵堪比孙武白起,坐帐运筹决胜;入朝能胜二张三苏(张仪,张禄,苏秦,苏代,苏厉),以口杀人灭国。当地豪强妒他威名才能,将他一路追杀到了居巢。

曹咎是海春县的黑道大哥,颇具驭人之术,极善权谋应变,在当地极有名望。曾自发与龙且在乡里组织义军,主动阻击齐韩秦魏四国军队,直扛到秦国死了三代国君(秦昭王,秦孝文王,秦庄襄王)罢兵才散了乡勇。到最后却仅封了一个海春县令。曹咎大怒,撕碎了任命书,来到居巢居住,和当地人范增很是要好。

范增这个人,本是居巢县本地豪强家族的一员,非常有钱。他出生的那一年,燕昭王与魏昭王相继死去,秦国攻下了楚国的巫郡和黔中郡,断了楚国开滇大军后路,尽灭开滇大军,夺取了楚国所攻下的所有西南地盘,坑杀了所有开滇将士。而范增的爷爷、伯父、父亲、叔父、兄长都在其中。

于是,范增在心里对秦朝的仇恨是发自肺腑的。也只有他,是后来全心全意投入灭秦事业的人。后来范增还收了五个徒弟,分别是:

丁固(公元前258年――公元前202年),字本;

钟离昧(mèi,公元前247年――公元前200年),字安;

周殷(公元前227年――公元前158年),字甲;

项庄(公元前221年――公元前202年),字季;

季布(公元前239年――公元前151年),字纯。

这五个人在后来的灭秦战争中都是立下了汗马功劳之人。且钟离昧和季布都是范增自幼收养的弟子,将毕生所学的武学和兵法都教给了这五个人,后来自己落难之际,这五个人也都让他死得不那么难堪。

此时的范增,身边还只有钟离昧和丁固,并且和龙且、曹咎以兄弟相称,他最年长,是大哥;曹咎为老二,龙且为老三。

平日里行事,范增常故作高态,施恩存义;曹咎装作莽撞易怒,却往往话里有话;龙且最不会城府,只是在一旁出谋划策,及时刹车。这三个人,三把剑,两把扇,一筐书,一杆矛,闻名于九江。

这一日早上,卢敖先从楼上下来,在旅店里吃了早点,出门转圈儿去了。走在街上,买了两块枣糕。回到旅店,正好周昌醒了,卢敖将枣糕递给他,二人直接就上路了。

从马厩牵出两匹马,在城里人多,还不能驰马,得一路牵出城去。这马是张耳庄上的极好的马,是当年信陵君从乌孙买来的马种配出的马,品质非常优良。走在大街上惹得很多人都异常瞩目。

正好这日曹咎陪着妻子在逛年会,一边陪着她笑,一边还四处张望,看别家的漂亮女子。但是今天却又很是不巧,街上没有什么美女出来,曹咎还颇感无聊的。和妻子到茶肆里选了个凭栏的桌子歇一会儿脚,还在四处张望。还是什么也没看到,便一直盯着茶肆的老板娘看了。

他妻子看了,大不乐意,醋气要从天灵盖迸发出来了。低头悄声对曹咎说道:“诶,君可知那女人是谁啊?”曹咎还不察觉,居然应了一声。曹妻忍着气,捂着嘴说道:“她是你三弟的相好!”谁料曹咎还不扭头回来,说:“无妨,予让三弟再多看卿几眼便好了。”

曹妻努力憋住醋意,鼓着嘴,不想让曹咎在外面丢脸面。正好看到卢敖和周昌牵着马走过去。这卢敖在相貌上传承了父母的很多基因,他的肤色很白净,脸上没什么多余的或脏东西。胡子也不多,但是恰到好处。两眼炯炯有神。是很英俊的。

曹妻也就如法炮制,盯上任敖了。曹咎也终于察觉到了,回头看了一眼,问道:“卿再看什么?”妻曰:“我在相马,多好的一只马呀。”又问:“卿何时会相马了?”妻端着碗,笑曰:“夫可相胭脂马,妻如何不可相好汉马?”

曹咎一惊,回头再一看,才知她相的不是宝马,而是人马。大羞大愧,低头捂脸。突然跨过栏杆,顺手拿了一根竹竿,挡住那两人两马,要找茬找茬。

卢敖见到这人似乎蛮生气的,忙拱手道:“这位大哥,我们两个都是外乡人,实在是急于赶路,不知何处得罪了您,我们二位晚辈先给您赔个不是。请快快让开,晚辈着实着急。”

本来曹咎听他赔罪,还蛮舒服,觉得赚回了面子。却只听旁边周昌说了一句:“你这人莫在那边傻笑了,要让便让;不让,老爷也不怕你!”这周昌前些日子杀了个恶人任三,把虞信教他的中庸自保之道全都脱下了,还想再爽一把。

这边曹咎听了,看向这个八尺大汉。先是一愣,心里有怒,却也有些怕。有转过头来,笑着对卢敖说:“小兄弟,你这马我看着挺不错的,可否出两倍价卖与我?”

卢敖一听,心里稍微放松了些,说道:“前辈,这马若是我的,必然就原价卖你了。可这马是晚辈向友人借的,还要还的。前辈若是要马,晚辈以后定会代向友人转达。晚辈着实着急,请先让开道路,晚辈再次请罪了。”说完,拜了一拜。

卢敖越是谦让,曹咎却越是得意,又说道:“老爷我也有急事,哪个却耐烦你?这马老爷我现在就要!”说着便一把推开卢敖,要来夺过缰绳抢马。

这曹咎平日里兄弟三人在一起受拥戴惯了,原先的城府也都消了,忘了旁边还有一个身高八尺的外乡大汉,而且还不认得他。周昌这人,力壮如牛,脾气暴躁,看到曹咎想要夺马,一拳先打在曹咎手腕子上,打得曹咎“嗷”地叫了一声,丢下竹竿,向后跳出一步,又退了两步,靠在街头一个摊位的支架上。

周昌笑道:“这已是收着力了,若是放出五分力量,这只手便废了!”说完就拉缰要走。这边曹咎还疼着,见又折了面子,大怒,骂道:“你这腌臜(ā zā,肮脏)没爹的泼才!”曹咎不骂这句还好,一骂,死神便要在过年的时候执勤了。

周昌听了这话,大怒。收拢五指,紧攥成拳,只见这巨人腾空跳起,越过这三步距离,一拳向曹咎胸口打来。这曹咎哪躲得开,愣瞪着眼睛,半张着嘴,拳将落下了,死神的水火棍也已经高高举起了。

这拳虽快,却快不过爱人的心。一道红白相间的影子突然挡在巨人与丈夫之间。

周昌这一拳原冲着曹咎胸口打去,可能还可以剩口气;现在冲着的可是一个弱女子的额头,若真打下去,那就必然是死了。周昌也来不及收回这拳,赶快将四指向侧,拇指朝下,将身子尽力向旁边侧过去,还是擦去了曹妻额头上的一层油脂。

这周昌有牛一般的力气,一指下去,便把那曹妻擦晕了,倒在自己的夫君怀里。周昌和曹咎都是大惊,蹲下来查看。时间一长,簇拥来的人便多了,纷纷议论。

曹咎更怒,一眼瞥向旁边的周昌,直扑过去,把他摁在地上便打,卢敖和旁人都劝不开。打了一阵,忽然一只巴掌打过来,把曹咎直打到九霄云外。

曹咎从地上爬起来,一看是自己妻子,当时大怵。曹妻骂道:“你这死鬼,先前一直看别人家的女人,我看你是个丈夫,不好摔你的脸!今番我都为你晕了,你却还不顾我,你可却对得起你我十七年夫妻情分吗?!”

曹咎捂着脸,耷拉着手,什么言语也不敢说了,低着头,任凭她和路人骂着。

这边卢敖扶起周昌,牵马想要快走。又一只手把住周昌的手,赔着笑说:“二位小哥儿,受了如此侮辱,且先随我到庄上受点赔罪之礼再走可好?”

说完,那人大步背手穿过人堆,厉目骂了曹咎一顿,曹咎更是低头听着,还连连点头。卢敖问旁边一人:“这位长者是谁?”旁人答道:“这人便是此地的第一豪杰,姓范名增。被训的那个,是他的二弟,叫曹咎。”卢敖和周昌听了,交换了一下眼神,牵马调头便走,立刻出了城,向南边奔去,要渡淮水,直接到寿春去。

两个人直接跑到淮水边上,四处望着,只看到一只小船,船上一个艄公正坐着读书,二人赶忙呼唤。那艄公将船划来,让他们上了船。这卢敖着急害怕,要艄公快划船走。这船家也是奇怪,见这黑妖怪满脸伤痕,又看到那包裹透着血迹,想到不是良善之辈,便赶快将船划到了江中心。

划倒江中心后,那船家探进船舱,手执一把手刀,一脸阴沉,问他们道:“你二人是要吃板刀面还是肉云吞?”二人大惊,看这艄公面貌,面如重枣,两撇蚕眉,一脸蜡黄,两撇小短龙须,两眼如杏,牙齿四处分裂,鼻孔朝天满脸麻子,仿佛还得过天花病,一脸阴森,极其吓人。

周昌道:“我,我,我二人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伤我二人性命?”那人问:“那包里包的是什么?是不是被你二人所害之人的人头?”二人点点头。又问:“你这黑妖精是不是被那城里的人打成这样的?”二人又点点头。

那人哼哼一笑,说道:“如今老爷我两刀砍了你二人的头,倒让你二人来个痛快。若是放到都城,先叫你带枷游街三天,再让你们做木驴押赴刑场,三千刀凌迟处死。你二人选一个吧!”

听了这话,二人反而笑道:“我二人正是去寿春的。”那人倒是懵了。正听得船外有人叫着“丁本”“丁本”,那人缩回来转身眺望,一看正是曹咎乘船而来。刚想回话,却被后面周昌出来一把推下船去,卢敖拿起船桨便要划走。

这边曹咎哪里肯放过他们,一步跳到小船上,挥起矛便打向卢敖。周昌一斧隔开长矛,又一斧把那长矛给打飞了。周昌抄起斧把儿,正要打下第三下,只听后面一个高声:“斧下留人!”

只见一艘大船驶来,上面站着一位长者,昂首挺胸,美髯长须过胸,两眼大如牛目,黑发中藏着白丝,两鬓的细丝飘飘怡然,看着有点儿邋遢,但是并不落魄,还很伟岸。

两人停止了打斗,拉上了丁固。周昌和卢敖最后还是不得已受邀上了大船,面见范增,解释了打斗的事情来由,接受了丁固的赔礼,又接受了曹咎不得已的赔礼,受了范增再三的赔礼道歉,也不要所赠的盘缠,赶快下了船,乘丁固的小船渡过淮水,来到了楚都寿春。

上岸时,丁固问了一句:“二位,你们那包里到底是不是人头啊?”

“等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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