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宁还是走到需要在兴国府建立一个粗疏的消息情报系统的地步了。
他原以为,作为一个以混吃等死为目标的豪门公子,与人无害,是不需要考虑这么谨慎的。即使后台设计了一个爵位争夺的坑,自己只要不去争便罢了,爵不爵位的也算不得什么。没想到只这两日宋嬷嬷的纷扰,就让他大感棘手,一时便没有对策。
这宋嬷嬷身上有教引的职责,又背着李太君和兴国公的名分,礼教之下,一个孝字压下来,陈宁便无法正面抗衡。只能看她一个仆妇在自己院里拿借口耍威风,完全有悖于他穿越过来要自个儿作威作福的初衷。
只能从侧面来,要把宋嬷嬷身上的大义名分剥离开,从她这个人着手。
于是陈宁交待林嬷嬷:“嬷嬷多去接触交结,特别是对宋嬷嬷……我想知道她的所有消息——她是哪里人、怎么进的府、原先跟着谁、家人是谁、和谁交好、和谁结怨……等等等等,嬷嬷需做得周全些。”
陈宁看着林嬷嬷,林嬷嬷眼睛闪烁发亮,正然道:“大爷放心。”
陈宁点点头,一个宋嬷嬷的事还不足以这么煞有其事的跑一趟,暂放一边,陈宁又问:“嬷嬷,林成和林海子都识字么?”
林嬷嬷一个激灵,连忙道:“我那口子是个粗坯,不认字。海子原就是为伺候大爷准备的,原先在九阳山就专门请过教师教过,是会读书写字的。”
陈宁笑道:“好,嬷嬷还是有远见的,跟着我,要能读会写才好用。过些日子老爷要安排我读书,海子就先跟着做个书童罢……”
林嬷嬷听了,喜从天降,笑逐颜开,“多谢大爷、多谢大爷,这不晓得是海子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陈宁的话还没完,“我看海子面上木讷,心中灵巧,是个聪明内秀的……这些日子若有人接近他打听我,叫他尽管交结,人情一来一往,他也可以打听回去嘛……”
林嬷嬷听了,心领神会,脸上笑着使劲点头,嘴上只说:“大爷只管放心。”
于是陈宁的布置就暂且到此了,所谓的信息情报系统,目前也只有林嬷嬷和林海子两人,非常粗陋,只能算是开了个头。
这似乎算是他在兴国府迈出的实质性的一步,初始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在兴国府里不做睁眼瞎,不白白遭人算计——毕竟才来三天,就有人通过宋嬷嬷把手伸过来打搅了。
珍珠和林海子过了一会儿也回来了,把一百两银子递给林嬷嬷,林嬷嬷照例一番感谢,面上感激涕零,在珍珠面前,没有表现出一点儿刚才曾有密谋的模样。
埋了个线头,陈宁回去且自逍遥。过了两日,五月初五,端午节,大老爷陈铉从外面请了有名的戏班春和班到府里,在会芳园排好了场面,宴请一大家人过节看戏。
锣鼓喧天,琴瑟齐鸣,曲词咿呀,气氛热烈。两间前后错落的水榭里各摆开了若干席面,分开男女席位,兴国府的主子们和一些有身份的下人环坐其中,周围身后丫鬟仆妇到处站着,都兴高采烈地看着台上戏文。
不时有人喊一声“赏”,戏台前就有小厮把一簸箩一簸箩的制钱往台上飞洒,激得一阵阵叫好之声不绝,喜得春和班班主和台上戏子不停地打躬作揖道谢。
会芳园一改往日的山清水静,场面很是热闹。隔壁水榭里李太君和郑珺凤的笑声就没有断过,陈宁是不懂什么戏文的,只见周围的陈容、陈宝、陈宥、陈完一个个看戏看得入神,叫好不断,也只凑个热闹。
兴国公陈钤今日被同僚请去了,不在府里,大老爷陈铉坐在主位上,看了陈宁好几眼,笑着走了过来。
“哥儿在府里过得可还习惯?”陈铉笑眯眯地坐到陈宁旁边的空位上。
这是陈宁回来之后第二次正式的见大老爷陈铉,他是长辈,这样来到跟前说话,陈宁连忙就要起来行礼。
陈铉按住了,笑道:“一家人就不要恁多礼节了,这是你的家,放随便些。”
陈宁一听,这话里有话,主动搭过来果然就不是什么善茬。他面上不动声色,只一脸恭敬地听着。
陈铉又道:“听说哥儿在山上学了本事?”
陈宁恭敬地回道:“跟乾元真人学了一些微末,不值当提的。”
陈铉听了,“诶——”的一声,摇头表示不赞同,“哥儿不用自谦,有本事的人到哪里都是有本事的,不要藏着……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头上顶着公爵的帽子,身上罩着勋贵的体面,就怕内里子弟草包,充不出个实在样来——哥儿身上有大本事,就要充起咱们府里这实在内囊来!”
这话里的意思就很直白了,陈铉是在拱火啊。
陈宁装作没听懂,只笑着说:“大老爷谬赞了,侄儿哪有什么真本事,充不起那实在来。”
和陈宁相邻而坐的陈容,此时已经听见了自己父亲和陈宁的对话,避之不及,慌得连忙转身,硬拉着陈宝,招呼一起上老太太那桌敬酒。
陈铉见陈宁不搭茬,也不恼,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道:“哥儿,锥处囊中,其末立见,时候未到罢了,时候到了,你要有担当啊。”
一而再,再而三,又是一个不怀好意往爵位争夺上拱火的坏家伙。一再相忍,再三相逼,陈宁烦了,收起脸上笑容,眼神淡淡地看向陈铉,一脸木然冷淡。
陈宁忽然变了脸,陈铉吓了一跳,兴国府里还从来没有哪个小字辈敢在他面前摆脸色的,这陈宁要翻天了!
陈铉气急败坏,“哼”地一声,甩袖就要喝斥。忽听陈宁出声说道:“大老爷教诲,侄儿今日领教了,不过什么‘时候到了’的、一时也听不明白,待老爷回来,我向老爷好好请教。”
陈铉“呃”地顿住,半晌强笑道:“哥儿,我也是为你好,一番好意,听不听只在你罢了,何必劳烦你老爷。”
陈宁看着陈铉,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就多谢大老爷了。”
陈铉“呵呵”两声,怫然而退,回到自己的主位上沉脸坐下,眼见陈宁看都不看他一眼,只一脸悠然地望着前方戏台,心里一时惴惴,脸上阴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