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宁和陈宝出了院子,顺着旁边夹道往北,去后花园玩。两人在前面边走边说话,珍珠和芷芸两个丫鬟在后面跟着,其余的丫鬟都散了。
陈宁笑着问陈宝:“老爷功课抓得很紧么?宝兄弟这般害怕?”
陈宝叹道:“老爷每见我一次,三句话就离不开读书功课,都没有好脸色,我反正是害怕的。”
陈宁也叹气道:“老爷昨天见了我,也是问读什么书,还要让我上学的。”
陈宝反而笑起来,道:“大哥哥也要读书么?正好和我一起啊。前儿个我先生因家里有事走了,正没人教,原说去族里书塾读书的,大哥哥要来,正好就一起上学去。”
陈宁笑道:“依我本意,是不想上学读什么书的,若有兄弟你在,我便去瞧瞧。”
陈宝呵呵笑了起来,说:“大哥哥只管哄我,说什么不想读书的话,若让老爷听见了,仔细好打你一顿。”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后边两个丫鬟各自暗暗瞧在眼里,亲亲热热也在一起说悄悄话。
芷芸悄悄问珍珠:“姐姐昨夜怎么到了大爷这里?老太太是怎么舍得的,倒把你放走了?”
珍珠笑道:“就和你当初被老太太派给了二爷一样,咱们做丫头的,主子说去哪里就去哪里,又有什么好说的。”
芷芸笑道:“我能和你一样么?你可是大丫头。”
珍珠听得酸话,直戳芷芸,瞋道:“少说这些没用的,你现在二爷身边,是不是大丫头?是不是大丫头?”
芷芸被戳得直痒,嘻嘻嘻嘻地直笑着讨饶。
就这样嬉笑着,一时来到一垂花门,左右两个路口,陈宝引着要去左边,说浸芳园就在那边。刚要往浸芳园去,右边会芳园门口来了一群人,领头的正是兴国公陈钤。
陈钤已经看见要拐弯的两人,认出来是自己两个儿子一起,连忙吩咐旁边的仆人道:“去问问两个哥儿,干什么去?把他们都叫来。”
陈宁、陈宝被飞奔而来的小厮叫住:“两位爷,老爷叫你们呢,问你们干什么去?”
陈宝吓得一激灵,连声问:“老爷来了么?在哪里?远不远?”一时手足无措,想躲没处躲。
小厮笑道:“二爷,躲不过了,老爷就在会芳园门口,叫你和大爷去呢。”
陈宁知道红楼里“宝玉”怕“贾政”,没想到这次,后台设计也照搬个十足,陈宝对陈钤也怕得不得了。他笑着拍拍陈宝的肩膀,问小厮道:“老爷这会儿是进会芳园呢还是出会芳园?是一个人呢还是和人一起?若和人一起,又都是谁?”
小厮对陈宁不敢像对陈宝那样随便,恭敬回答道:“回大爷的话,老爷是吃了饭无事,和清客相公们到会芳园游玩作诗去。也没有其他人,就詹相公、卜相公、苟相公等一些相公们陪着。”
陈宁听了,笑着对陈宝说:“听见了?老爷是去赏园游玩,心情好着呢。”
陈宝叹道:“心情好不好的,都不济什么事。”他转头吩咐芷芸,道:“你藏在远处悄悄看着点,若老爷要大发脾气,记得去老太太和太太那里报信。”
就这样战战兢兢,陈宝跟在陈宁后头,转往会芳园门口。和陈钤一见面,果然就没有好脸色。
陈钤沉着脸,先问陈宁:“干什么去?”
陈宁答道:“我才来,没见识过,让宝兄弟带着我,看看府里的花园呢。”
陈钤语气稍缓,道:“太医明日就来,你的病要待太医好好看过方罢,这几日走动都要小心些,受风着凉反倒不好了。”
关心得很生硬,陈宁答应着说是。
陈钤又转头对着陈宝,恨了一眼,语气冷淡地说:“哼!你今日倒又有了借口来玩!且好好陪着你哥哥,逛完了赶紧做你的功课去!若有了差错,晚上我检查了,仔细你的皮!”
陈宝垂头丧气听着,呆若木鸡,懦懦不敢言。
这时陈钤身边一群人里头,一个白发老翁上来说笑:“世翁也太严厉了些,两位世兄一看都是清明灵秀、聪慧不凡的,稍一用功,三二年便能显身成名,他们只是稍微放松,世翁又何必苛求。”
陈钤摇头叹气,道:“唉,聪明不放在正处,也是没用!詹翁你是知道的,我这二儿子蠢墮混账,不喜读书,一向只顾厮玩胡混,也是让我操碎了心。好在还有个大的,如今回来,只盼祖宗显灵,是个本性向好、明理好学的,也能让我少操些心,好好栽培,不至于到最后家出不肖,传承无望了。”
陈钤说得唉声叹气,仿佛天绝路断,黑暗降临一般,身边的清客相公们都赶紧上来一顿好劝。
陈宁听得眉头直皱——这陈钤愣把好话说得难听至极,虽有好意,话里却把陈宝和自己践踏得不是人一样,让人心里发堵。他还是父亲长辈、公府主人,根本没法惹,难怪陈宝能躲则躲,自己不是来找罪受的,以后也要躲远着点。
陈宝已经瑟瑟发抖了,陈宁把陈钤的话当耳边风一样飘过,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拉着陈宝告退。
陈钤原本不依,还要教训几句,被众清客拉着劝走了,白头詹翁上来对陈宁、陈宝笑嘻嘻地说:“有我们陪着老爷,两位世兄自去罢。”
这位詹翁一把做爷爷的年纪了,还称陈宁和陈宝为“兄”,又帮两人解脱,不愧是做清客相公的,很有职业道德。陈宁于是笑着称谢,倒把这位詹翁喜得眉开眼笑的。
转身过来,珍珠和芷芸从藏身处出来,接了陈宁、陈宝两人,都连声“阿弥陀佛”,直叫侥幸。
陈宝到这会儿魂才回来,唉声叹气的,没了任何玩耍的兴致。
陈宁见状,却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倒叫陈宝吃了莫名的挂落,有些过意不去,便叫回去,说:“今日都是我的不是,倒叫宝兄弟白白受了老爷斥责,这会儿兴致也没了,咱们还是回罢。宝兄弟功课也要紧,老爷晚上要检查的,若不好,又要惹生气。”
陈宝这会儿的确没了心情,不过他还记挂着陈宁,勉强笑道:“大哥哥不知,晚上这顿罚,无论如何是逃不掉的,老爷总能从我功课里挑出错来。唉,我这会儿确也无心游玩,就不陪大哥哥了。不过大哥哥又没事,浸芳园就在眼前,有珍珠姐姐领着,自去玩赏一番也是好的,何必因为我坏了兴致。”
陈宁一想也对。于是陈宝告辞,惴惴不安地和芷芸回去了。珍珠引着陈宁进了浸芳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