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害皇嗣罪名重大,堕胎必定引起波澜,如此,这件事一定要假借他人之手。淑惠妃已经终身幽禁毓秀堂,皇后在宗人府,要害我的人都已经受到了惩罚。愁眉不展时,忽然想到什么:“说起来,许久不见皇后了。”
此时,还没开春,看着我的肚子日渐明显了,还好有厚厚的棉衣遮挡。得知怀孕以来,也有意无意地避着皇上。
我有意去探望皇后,海棠和瑶筝都能明白我的意思,虽然担忧,却也由着我了。
这一天艳阳高照,即使在冬天也觉得暖暖的。只是当我走进宗人府的时候,只觉得一阵阴冷袭来,后背一凉。
“赵大人,本宫来探望皇后娘娘。”
“是贵妃娘娘……”赵大人迟疑一会儿,行礼道:“臣,参见贵妃娘娘。”
“大人不必多礼,且带本宫去探望皇后娘娘吧。”
我跟着赵大人在黑暗的过道穿过,两侧皆是牢房,我瞟了一眼只觉恐怖。偶尔阵阵灰尘的气息和恶臭袭来,我只好掩鼻。
“就在这儿了。”赵大人带我到了皇后的牢房。皇后在墙角的椅子上坐着,一扇小窗的光从高处照下来。这还是昔日那个与我争斗的皇后吗,头发凌乱不堪,面色苍白。
“赵大人,本宫与皇后有话要说,还请赵大人行个方便。”我轻轻点头示意他打开牢门,瑶筝扶着我进去。
皇后瞥了我一眼,闭上眼睛,说:“贵妃好兴致,竟然有心思到宗人府来看本宫。”
我轻笑:“本宫只是来看看皇后过得好不好,皇上不待见你,本宫便替皇上来看看你。”
她忽地站起身来,厉声道:“本宫能有今日,全拜你叶初所赐!”
“谁让皇后技不如人,还敢做出伤天害理之事?高高在上不好吗,安安分分不好吗?皇后对本宫的种种,本宫可是都记在心里。宗人府,可比得宁寿宫?”我把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生气,面色越来越狰狞。
“本宫迟早会出去的,贵妃还是顾着自己吧!”她挣脱我的手,我顺势重重地倒在地上,只觉得腹中一阵剧痛袭来,又见下身的衣服被血染红。
“娘娘!”瑶筝惊慌地过来扶住我,我频频地冒出冷汗,腹痛难忍。赵大人闻声赶来,我喊道:“赵大人……救救本宫……”
疼痛中,见石泉赶了来,我在宗人府,跟我的第一个孩子告了别。我失去了知觉,再醒来时,已经在承乾宫。皇上在我面前,我躺着只觉浑身无力。皇上心疼地把手放在我的脸上,说:“你怎么会去宗人府?那里又湿又冷的。”瑶筝啼哭道:“娘娘已经睡了一天一夜,吓死奴婢了……”我尽力挤出一个微笑,流着泪无力地问:“我这是怎么了……”
见皇上沉默,瑶筝开口道:“娘娘,小皇子已经去了,娘娘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皇上拭去我眼角的泪水,心疼道:“孩子没了,还会有的。”
“臣妾,才刚得知有了孩子,还没来得及告诉皇上……他就去了……”
“都是皇后!见不得娘娘好,娘娘几次被她陷害,如今还差点要了娘娘的性命,要不是石太医恰好经过……”瑶筝正哭着抱怨,我打断道:“瑶筝,不可出言不逊。”瑶筝说的确实是事实,只是在皇上面前还是收敛些好。
“朕都知道,你受委屈了。石太医此番立了一功,便顶替刘訇的位置,升为太医院院使。至于皇后,罪不可赦,已不配再掌六宫之权。”
皇上要废后的事,慢慢传开了。若是皇后遭到废黜,便成了满清第二位废后,也是博尔济吉特氏第二位废后。
瑶筝端了一盆水进来,浸润的布子为我擦手,缓缓道:“娘娘,皇上心意已决,眼下娘娘只需养好身子。”
我轻轻摇头:“皇上心意已决,也自有让他回心转意之人。”
瑶筝手上的动作停下了,眼睛圆睁着看我,低声问道:“娘娘可是说太后?”
我点点头:“瑶筝本来就精明能干,能猜得我心中所想,我并不奇怪。静妃已经让博尔济吉特氏丢了颜面,太后又扶持了皇后,若是再遭废黜,只怕博尔济吉特氏一脉会对皇上不满。”
“可是皇后确实作恶多端,早已德不配位。”海棠说。
“皇上纵使对我百般疼爱,废后一事,咱们也不能抱太大希望。太后那一关,一定不好过。倘若废后一事成了,本宫十有八九会是新后,到时太后定会百般刁难。”我握住瑶筝和海棠的手,“无妨,承乾宫的前路光明,就算皇后复起,咱们也不怕。”
正赶上社稷祭祀,皇上要去塔尔寺,往年都是皇后一同前去。今年皇后在宗人府受苦受难,皇上便让我一同前去。
“臣妾并不懂祭祀之礼。”
“无妨。”
寺庙的建筑布局因山就势,错落有致,主体突出,金瓦生辉,十分壮丽。
我拽着瑶筝在行宫里走走,将近一年的时日,都在勾心斗角,为了保身或者为了保人,可是我终究是谁都没保住……
现在身子好些了,仇也差不多了却了,这才算是享得一日清闲。
我缓缓走着,阳光打在身上暖暖的,许久没有站在阳光中了。去年这个时候,我跟瑶筝、琇莹、绿萝都在白府。如今都到了宫里,分崩离析……想到这里,我便叹了一口气。
“美人何故叹气?”我一惊,是谁在说话?片刻后,一男子从树丛之间的过道走出来。
“你是何人,竟敢如此无礼。”瑶筝问道。
他双手抱拳作揖:“岳乐。”
“原来是安亲王……是臣妾失礼了,只是安亲王怎会到行宫来?”
“年年如此。”
我抬头看他,他正看着我,四目相对。我赶紧低下头,慌乱道:“臣妾先告退了。”
我毕竟是皇上的女人,若是被人看到跟安亲王有往来,必定会惹出祸端。只是当他与我对视的时候,我竟觉得他眼神清澈,像极了某个故人。一定是日头大,晃了我的眼睛。
瑶筝握着我的手,抬眼看我一下,压低声音:“娘娘可觉得安亲王有些熟悉?”
我见四周没人,低声道:“有些,可能是眉眼有几分相似吧。”我跟瑶筝快步走着,谁知他竟然跟了上来。
“叶初。”
“王爷还有什么……”话刚说一半,我愣住了,喃喃道:“叶……初……”接着我愣在原地,不敢相信地颤抖,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看来朝廷说得不错,贵妃娘娘深得圣眷,名为叶初。”
我这才回过神来,转过身冲他点了一下头以示礼貌,便快步走了。他叫我叶初的时候,我竟然以为是他回来了……怎么可能呢,是我太过异想天开了,人死不能复生……
晚膳时分,皇上有意共享家宴,在场的除了皇上和我,便是各亲王和他们的福晋。
岳乐双手举起一杯酒,微笑着看着我,接着看着皇上,说:“恭喜皇上得贤贵妃,才貌过人。”
皇上看看我,满意地笑了,端起酒杯回应,酒未饮下,便听安亲王福晋说:“早前听说贵妃娘娘是一艺妓,今日一见,果然是倾国倾城。”皇上眉宇间似有不对劲,但还是把酒喝了,没有理会。我自知自己是艺妓一事,总是惹得朝前朝后风言风语,无非就是要找我的茬,借此让皇上难堪。皇上,是天子,什么样的女子寻不得,偏偏独宠一青楼女子。
气氛凝重了几分,安亲王福晋却不依不饶:“听说皇上有意立贵妃娘娘为后,只可惜如今娘娘还不曾为皇上添得一子半女,这恐怕……”岳乐一个眼神打断了她,她才闭了口。岳乐赔礼道:“婧真总是口无遮拦,还请皇上和贵妃娘娘不要在意。”
“朕确实有意立贤妃为后,只是眼下为时过早。”我几乎没有向皇上询问过立新后的事,这才算是亲耳听到皇上的决断。皇后虽然现在落入低谷,但迟早会重新站起来。
我低着头,只顾吃饭,难道害死琇莹和她的孩子,还有我的孩子,还不够吗……皇后的地位果然是难以晃动,光是太后就能保她无忧。一瞬间想到太后要赐死我的时候,那般心狠,跟皇后如出一辙。
脑子里乱糟糟的,罢了,无心再吃下去。
已经算是夜里了,天很黑,但还是能看到行宫里的景致。风过,竹影摇曳。在夜色里别有一番风味。
一抬头,隐约看见有一个亭子,再走几步,竟然听到了缥缈的琴声。我加快了脚步,迫不及待地想看一眼抚琴之人……
走上最后一个台阶,我气喘吁吁道:“王爷?”
他停了琴声,抬眼看一看我,微笑道:“贵妃娘娘,怎会来此啊?”
“臣妾……闻声而来。”我倒是觉得他明知故问,甚至有可能是他故意引我来。
他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近我,站到我身后,低声问:“娘娘既是云川城第一艺妓,定会抚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