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府再次出来，我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在这里了。得知白亦安的噩耗已有一个月了，没想到竟入宫了。昔日他在的时候，我还因为入宫的事情与他分辩不休。对白府的不舍，其实是对白亦安的思念吧。
好在瑶筝是与我同行的。我跟瑶筝上了马车，一路颠簸着进了皇宫。
想不到我绿萝跟琇莹住在同一处，我跟她们住的也很近。如此一来更好照应。虽然距离乾清宫远了些，但是正合我意，只要皇上不路过这里，大概都想不起来吧，后宫妃嫔众多，他那里顾得上这偏远的地方。只是，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我的住处竟然叫醉月居，让我想起了醉月阁，难道白亦安的醉月阁是以醉月居为原型的？
“奴才参见小主。”一进醉月居的门，已经有人在院中打扫了，两个宫女，两个小太监。刚坐下来，屁股还没坐热，就来了一位客人。
“小主准备准备，今儿晚上皇上来醉月居。”吴公公说。我却一时反应不过来，什么叫皇上今晚来这？“公公，皇上来这儿，我去哪儿？”我疑惑地问。
“小主真会说笑，奴才告退。”吴公公笑着退了出去。
“有劳吴公公了。”瑶筝说。
“这醉月居也不是很大啊，难道来到了皇宫我还要跟你睡一张床吗？我倒是无所谓，只是为什么皇上要来这偏远的醉月居啊。”我不解，看着瑶筝。
“小主是不是昏头了，皇上到这里来当然是要小主侍寝。”瑶筝附身在我耳边压低了声音说。啊，我给忘了。这可如何是好，装病还是潜逃……
“瑶筝，我该怎么办，我要不要现在就睡觉，或者晕倒，还是到绿萝琇莹的毓秀堂去躲躲？”我抓着瑶筝的手，心情有些急切了。
“小主，您已入宫，侍寝也是迟早的事。”
“不不不，不可。”我摇摇头，理了理思绪，“我现在就去毓秀堂。”
“你这是要去哪？”我才刚站起身来，结果就撞见皇上进门。慌乱中我赶紧跪在地上，心里暗骂皇上来怎么没人通报。我抿了抿嘴唇，低着头说：“给皇上请安。天色还早，皇上怎么来了？”余光瞟了一眼外面，天才刚擦黑。
“怎么？不欢迎？”皇上坐在椅子上，示意我起来。
“奴婢不敢。”说出口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口误。
“奴婢？你是朕的女人，怎么自称奴婢？”
“臣妾，臣妾忘了。”
“你要去毓秀堂？知道我要来，还要去毓秀堂？”皇上皱紧了眉毛，直勾勾地盯着我。“皇上恕罪，臣妾无心侍寝。”我咬咬牙，还是把实话说了。
“谁说要你侍寝了？朕还没用晚膳。”皇上微叹了一口气，说道。
“瑶筝，快点去准备。”我眼前一亮，皇上只是来吃顿饭，这就好这就好。
一会儿工夫，就多出了一桌子菜，在白府从没见过这么丰盛的饭菜，只是一个小小的醉月居，竟也能准备出这么多吃食。皇上给我夹了一只虾在碗里，只是我也没有什么心思吃饭，就吃了两口青菜，也就罢了。
“朕不知皇后把你安排得如此偏远。”
“偏远也好，皇后娘娘管理后宫事务，顾及到每个人实属不易。”
“醉月居，是你搬进来之前新改的名字，可还喜欢？”
“嗯。”我点点头，哪里敢说我曾经在醉月阁当艺妓。
“朕第一次见你就是在醉月阁中，你抚琴的样子甚美。待朕再次前去，你已不见了踪影。后来在白府一见，朕还穿着你做的冬衣，如梦似幻。”
“皇上竟知道臣妾往事……”
“云川城，有一艺妓，颇得朕心。”皇上说着，握住我的手。我下意识地挣脱，转过身去。本以为他会生气，结果他温柔款款地说：“没关系，朕等你，等你卸下心防。”
第一天入宫，皇上就来看我，知道我无心侍寝便只要求吃顿饭，还说要等我卸下心防，皇上待我此番，应是本届秀女之最。只可惜，我心里依然存着白亦安，哪怕他已经故去。
当我面对白亦安的时候，我总是自以为是，以为他也心念于我，不怕一厢情愿结果吃了苦果，以为自己是他的未亡人……既无夫妻之名，又无夫妻之实的未亡人。
用过晚膳，皇上意犹未尽地看看我，说：“你既不留朕，朕便到别处去，毓秀堂……莹常在如何？”我沉默，表示默许。
“朕改日再来看你。”皇上倒也风流倜傥，只是我心中郁结，完全没有心思，另一方面，宠妃是非多，我得想着保身，不为我也要为瑶筝和我宫中上下。
“移驾毓秀堂——”
“小主为何不留下皇上？”瑶筝问道。
“瑶筝，你也知道我心里念着公子，怎么能做皇上的人。”
“小主，如今人在屋檐下，万一皇上磨没了耐心，吃苦的还是您啊。”
“眼下还需从长计议。其实今日也不算差，皇上去了琇莹那里，倘若她得宠，我在宫里的地位也不会低到谷底。只要皇上来看我，必定要经过毓秀堂，如此一来，两位妹妹都可以有得宠的机会。”
“小主，宫门之内，小主没有皇上做依靠，恐怕日子难过。各宫的人，都不把小主放在眼里。”我握住她的手，只感觉走一步看一步就好。
第二天，就听到了琇莹晋封的消息，一夜之间便从常在到了贵人，赐号瑾。
“多谢姐姐。”琇莹和绿萝到醉月居来了，坐下来，琇莹就开口谢我。
“如今，琇莹位分最高，才应当是姐姐呢。瑾，是美玉之意，足见皇上对你恩宠。”绿萝说。
“咱们姐妹哪里能凭位分，我十七，叶初姐姐长我一岁，绿萝妹妹小我一岁。”琇莹接着说。
“何必要说谢谢，不管怎么说，琇莹晋封，先恭喜瑾贵人了。”我打趣道。
“若不是姐姐赶走皇上，皇上怎么可能到毓秀堂去。皇上跟我说了，只要姐姐还没准备好，他绝不会强求的。”琇莹笑呵呵地说。
“琇莹，你如今得盛宠，行事也要格外小心。”我叮嘱道。
“谢姐姐提醒，琇莹记下了。”
琇莹一遭晋封贵人，毓秀堂一天比一天热闹了，皇上赐的缎子首饰带到醉月居大半。“莹妹妹不必给我，我也用不到。”女为悦己者容，再好的缎子首饰，我也不想去博皇上开心。“叶姐姐无心侍寝，也要注意打扮才是，不然宫里的人定说你寒酸，姐姐收着吧。”琇莹总是笑呵呵的，皇上已经连续去她那儿三天了。高兴之余，也不知有多少人心生嫉恨。
“赐：长琴一把，名唤凤求凰。”
“谢皇上。”已经有几日没有见到皇上，倒是见到了他赏的东西，《凤求凰·琴歌》吗？在心里默念了几句：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
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看到长琴，就想到白亦安在醉月阁陪我抚琴的样子，坐在琴前，仿佛看见白亦安。于是便鬼使神差地唱了出来……
“小主。”瑶筝拉住我的衣服，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再唱了。我回过神，醉月居毕竟不是醉月阁，不能想到什么就唱什么。若是皇上听到，定会怪罪；若是其他人听到，定会猜忌。
“不知叶常在是在思念谁呢？”闻声，是一个找麻烦的主儿。
“臣妾参见静妃娘娘。”
“前几日听说叶常在不侍寝，把皇上赶了出去。本宫还以为是叶常在身子不爽，原来是心里早就有人儿了。”她一边说，一边坐在椅子上。
“娘娘错怪臣妾了，臣妾只是忽然想到有这么个曲儿，并不知其中深意。”
“好一个不知其中意！”
“娘娘，时候不早了，还请尽快回宫吧。”
“一个小小常在，竟敢下逐客令。”她眼神狰狞了几分，眼看就要吃了我。
“臣妾不敢，臣妾是怕皇上到娘娘宫中，见不到娘娘。”
“你！还敢拿皇上来压我，好你个叶初。”静妃站起来，“啪”的一声打在我的脸上。我吃痛地倒吸凉气，但也只能咬牙忍着。我是一个小常在而已，她是妃，又在宫里多年。现在的我，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皇上到——”
听到太监的通报，年妃才收敛了几分。
“皇上万福。”我跟静妃向皇上请安，只是我的脸还是有点火辣辣的疼。
“怎么那么大的动静，静妃深夜来醉月居，可是有什么要事？”皇上示意平身后，问。
“皇上，臣妾听闻叶常在不能侍寝，担心她身体有恙，特地前来探望。”静妃不愧是在宫中多年，竟这般巧舌如簧。
“叶常在的脸怎么有点红？让朕看看。”皇上刚要走近我，就被静妃挡住了。
“皇上，且不要说是叶常在，就连臣妾看到皇上都会害羞，脸红更是常有的。”我的沉默，倒是让静妃的话来得更快了，真伶俐。
“静妃早些回宫吧，改日去看你。”
“是。”静妃气呼呼地走了，但是那是只有我能感受到的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