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拉第听得法杖的轰鸣声,从眩晕中醒来。一阵轻咳,从地上爬起。
“胡和鲁,阿拉木塔,斩断吊篮绳索!”阿尔斯楞的雷鸣法杖顶在莫甘娜的胸口上低声说,“莫甘娜,你为何当了夜魔的走狗?”
“将军,放下法杖,别伤了娜娜!”法拉第的声音颤抖着站起身来。
“对,宁可当夜魔的走狗,也不给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皇朝狗官卖命!”莫甘娜冷笑着说。
“小娜为何如此说?你连大是大非也分不清了么?”维谷责备着。
“我呸!”莫甘娜厉声反唇相讥,“你有何资格与我说大是大非?你每日沉溺女色,置全族安危于不顾,只为了你宠姬的喜好,便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任她种植那将陷牧城于亡族之患的妖果。你才是黑白不分的色鬼!”
“我已说过,黑果腺类花楸有毒无毒,待结果之后,我试吃给族人们看!”维谷义正言辞的说。
“呵呵,她果然是个狐狸精,迷得我们的宗主大人愿意为她抛下全族安危不管,以身试毒。公羊宗主怕是死不瞑目了!”莫甘娜讥讽着说。
“雪鸢她在霍乱疫病之中救下了这么多性命,我不许你这般侮辱她。”维谷怒道。
“是啊!她救了你性命!我却是全族的祸害,我是最卑鄙,最恶毒的女人。”莫甘娜尖声说。
“小娜……”维谷软下语气,“你也是青岚部落的功臣,你为宗族做的贡献远大于我。若不是你冬夜里孤身救下小雅、犯险带给全族情报,全城人的性命也早没了。可是如今你与夜魔为伍,却又是有何苦衷,能说与我听么?”
“她能有什么苦衷,方才你也听到了,她只不过是想假借夜魔之手杀了雪鸢,灭了情敌。她才是卑鄙小人。”阿尔斯楞冷声说。
“说我卑鄙,你不配!”莫甘娜并不示弱,“没错,我是想杀了那个贱人!可说到卑鄙,哪里及得上你和那个贱人卑鄙!你们这些皇朝来的人,心比碳还黑,比之夜魔还不如。你们只想利用我青岚部落做你们的看门狗。待我们战力耗尽,便是狡兔死,走狗烹,你等手段之卑鄙残忍比之夜魔还歹毒!”
“你再含血喷人,信不信我用雷火珠崩了你!”阿尔斯楞怒道。
莫甘娜愤慨道:“我含血喷人?吕布将军之子是怎么死的?你敢……”
“小娜小心!”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法拉第的身子再次扑到在地上,而鸱吻倚坐在地上,他长袖一甩,手掌中便又多出一把飞刀。
“轰!”
又是一声巨响。
巴拉尔干射出的霹雳雷火珠轰得鸱吻脑浆迸裂而出。
“法拉第你没事吧?”莫甘娜顾不得阿尔斯楞抵在他胸口的雷鸣法杖,扭头就向着法拉第倒地的方向扑去。
这一系列动作发生的太突然,胡和鲁、阿拉木塔和巴拉尔干分别对着嘲风和另两名夜魔战士也补了两颗霹雳雷火珠,这才围到法拉第身边。
莫甘娜一把托起法拉第的肩膀,让他坐起身来。查验之下,却见他背后心窝处插着一把飞刀,血水顺着后背浸透了整片衣衫。
“法拉第,你干嘛啊!”莫甘娜带着哭腔失声喊。
“他方才要暗算你!”法拉第小声说。
“你傻啊!我什么身手,还躲不过他的飞刀么!要你挡!”莫甘娜哭嚎着说。
法拉第并不理会莫甘娜的责备,他转头对维谷说:“维谷,我的好兄弟,你听我说。”
维谷赶忙蹲下身子凑上前说:“我在听,你说!”
“既然击毙了四个夜魔,结局是好的……可不可以与众参将说是小娜轮值守望发现的夜魔偷袭?只我们几个人,没,没他人瞧见……小娜她是一时伤心,才会办错事,你伤她那么深,便原谅她这一次可好?”法拉第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答应你,法拉第,我答应你!”维谷用力的点头,大滴的眼泪夺眶而出。
法拉第神情委顿的脸上露出了疲惫的微笑,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不许睡!”莫甘娜紧紧抓着法拉第的肩头说,“不许睡!我有事儿要告诉你,法拉第,我喜欢你,我要嫁给你!你想娶我就睁开眼睛!”
法拉第眼皮抖动着,勉强挣开了眼睛,急促的喘息间,咧开了嘴角,他在努力的微笑。
莫甘娜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滚落,她紧搂着法拉第的脖子,用自己的红唇封住了他的嘴。
画面仿佛就在这一瞬间定格。
祭牢河湍急的水流声在山谷间回荡,可天玄渡口之上,衣袂飘飘的众人,就这样静静地围在莫甘娜和法拉第身旁。
莫甘娜用力的吻着法拉第,直到他身子不再抖动,直到他背后的创口不再流血,直到他不再有心跳。
没有人出声打搅莫甘娜,众人隔着三步的距离默默地伫立着。
过了良久,莫甘娜身子一阵抖动,她别过头去,与法拉第脸贴着脸。
“维谷,你可知道?”莫甘娜柔声说,“我真的太傻了。我爱你爱得那般辛苦,付出那么多,期望那么多,尽管你一次次的掐灭我的希望,一次次的给我泼冷水,可是我这不服输的脾气你也晓得,我一直锲而不舍的倒追你。追求心上人,即便是求而不得也不会觉得累。”
她轻咳了两声:“后来法拉第出现了,他傻傻的追我,无论我怎么凶他怎么拒绝他,他也不曾放弃。这为情而痴的劲头与我一般无二。可是怎的这么傻,我依然放不下你。直到你和那个小妮子在一起,我真的好伤心,好难过,心像是死掉了一样。我心中苦苦煎熬了好久,终于告诉自己法拉第也不错,应该是时候放下你了。”
她轻笑一声继续说,“于是那日傍晚我偷偷潜入小妮子的院子里,本意是想跟她说一些心里话,告诉她我退出,让她好好珍惜你、照顾你。我本来真的已经死心了。可是,可我一进院子,便看到了那满园移花接木的花楸树啊……移花接木是死罪啊!于是为了全族,也为了我自己,我便把她揪到了议事堂。那是在我绝望时又给我的一份希望啊。我本以为那个小妮子是个人品正直的好姑娘,没想到她是一个暗地里偷偷玩弄移花接木妖法的贱人,于是我又不甘心让你陷入她的圈套,我拼了命的想除掉这个蒙蔽了你双眼的妖女,可我不能自己动手,那样你会恨我一辈子的……”
“哈哈。”莫甘娜轻笑了两声继续说,“我真的傻啊,直到最后一刻,直到法拉第刚刚为我挡下一刀,我才忽然想明白,我为你白活了一辈子,真的好不值得!我为何不早早回头去珍惜这个爱我的人呢?他对我的爱甚至比我对你的爱还要纯粹。他对我的爱从不求回报……,他甚至为我而死的时候满脑子担心的还是我。”
“咳!咳咳!”莫甘娜一阵剧烈的咳嗽,“我此刻终于明白,能与爱自己的人一起死去,是多么安心!”
众人听到此处,方才察觉不对。
维谷两步抢到法拉第背后去看莫甘娜的正脸。
磁光照射下,莫甘娜的脸色苍白,口角流着血滴,而那原本插在法拉第背后的飞刀,此刻正插在莫甘娜的小腹之上。
“小娜!!!”维谷惊呼,“你怎么能干傻事!”
“没有我陪着,黄泉路上,他该有多孤独啊!等我追上他我要告诉他,下辈子,他的生命中只能有我,不能再有电磁学啦……”莫甘娜声音越来越弱。
维谷的喉咙不知被什么堵住了,他有一肚子的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维谷哥……”莫甘娜的神情忽而变得严肃,她气若游丝的耳语,“小娜不是全宗族的罪人,临终前你信我一句话,为了青岚部落,不要相信这些南国来的人,不要相信阿尔斯楞,也不要相信你的雪鸢姑娘,他们都是妖人。真的,为了……,宁可信夜魔也信不得他们……”
“小娜,你为何这样想?”维谷涩声问。
莫甘娜再没有回话,她在法拉第的怀中安详的离开了……
“因爱生恨,也算是人之常情。既然人已经死了,便不去计较这些了吧。”阿尔斯楞感慨说。
维谷喉咙中哽咽着,他默默地摇摇头。
在他心中,莫甘娜虽然被自己伤得太深,却终究不会是一个是非不分的人。即便是她小节有亏,大义自然是明了的。
“只是可惜,人死了,便盘问不出她是如何与夜魔勾结的了。不过好歹算是破了夜魔今夜的局。击毙两个夜魔将军,也算有所收获。”阿尔斯楞将雷鸣法杖插回背囊中说,“不过维谷,今夜莫甘娜轮值守夜,你为何会来蒲神山,难道是你未卜先知不成?”
“三日前,我曾问法拉第,大局和儿女私情难两全之时,我该如何抉择?”维谷长叹一声说,“他说令我煎熬的难题,也正煎熬着他。”
“我初时以为他是在宽慰我,这个难题换做是他也会难以抉择。”维谷说,“可他回答我此话的时候,似是痛苦至极,我便细心琢磨他所说的言语。他的回答中并未做任何比喻,而是在委婉的告诉我,莫甘娜做了对大局有亏得事儿……”维谷痛苦的说,“这个两难题,法拉第以死做解了……”
“哎……”阿尔斯楞长叹一口气,心中对法拉第的殒命也深感难过。
“大哥,你又是如何怀疑起莫甘娜的?为何今夜你会与众位兄弟在此伏击?”维谷问。
“我?”阿尔斯楞哭笑说,“早在我任雷鸣铁骑骁骑参领时,便对牧城的城防颇有顾虑,我一直以为这天玄渡口是牧城城防最大的隐患所在。于你们而言,这天玄渡口险峻异常,是故夜里无人看管也无人泅渡,再加之这两年魔尊麾下四将军蒲牢在河中猖獗得很,这天玄渡口更是形同虚设,再无人使用。”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我曾告诫过前任总兵贝尔,这天玄渡口该早早拆了。我若是夜魔,定然从这个缺口上来,杀你们个措手不及。可贝尔身为总兵,却并不作为。如今我当了牧城总兵,本想着拆了这天玄渡口,可转念又想不若将计就计。是以每夜我都和三位旧部下守在这里以,今夜终于被我们等到了。”
“啊……,大哥好厉害,这一点我却没想到。”维谷说。
“少来拍马屁,你若是没想到,怎么会让法拉第在这天玄渡口悬崖之上装了这座磁光装置,以供夜间照明呢?也亏得有这磁光照耀,不然今夜月亏视线不佳,倘若我们未能一击得手,怕是会有夜魔逃脱。”阿尔斯楞说。
“说来惭愧,这天玄渡口之上的磁光装置却不是为此而建的。”维谷说。